薛老夫人面色有些不好。
含釧眼風一掃,見老太太面色發白,便坐在床畔前,沒說話了,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有時候。
不對。
很多時候,人都是受情感管控的。
余嬸娘跟在薛老夫人身邊這么久,就算是個貓兒狗兒也有些情意在的,說打殺難道就立刻打殺了?
含釧抿了抿唇,見薛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后,挪動著坐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煙霧朦朧蠶絲床罩,隔了一會兒才緩過來,開口道,“。放出風聲,我病危在即,撐不過今晚。”
含釧不贊同地搖頭,“不可!人不能自己咒自己!”
薛老夫人笑著拍了拍含釧的手背,語聲干澀,“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些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做漕幫的,若事事時時害怕犯忌諱,又如何做得起來?”
薛老夫人寵溺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腦門頂,“陸管事抵死不認,如今事過三秋,咱們追查?把余氏母女壓起來重刑審判?你別忘了,陸管事是奴籍,余氏卻是曹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兒,陸管事可一力降十會,打服罵服,對余氏卻不得不顧忌——一是顧忌曹家的聲譽,二是,如今曹家想變黑為白,有事便不可為,你哥哥以后是要入閣拜相的!”
含釧攥緊拳頭。
什么叫投鼠忌器?
這就叫!
薛老夫人安撫完小姑娘,再次側身交待童嬤嬤,“正好孫太醫還在內宅,放出風聲,我要將漕幫所有事務、帳簿、水符、鑰匙全都交給了含釧,把外院現有的管事扣下,把寄存在銀號中的地契與銀票全部取出,再去請京兆府尹過來公證。戲要做全套才可。”
含釧緊緊抿住嘴唇,“祖母,您。”
薛老夫人笑了笑,“你那‘時鮮’還是兇宅,你不也買了?事急從權,醒哥兒在外搏殺,你我女眷必定要將后宅肅清,否則他回來,朝廷的事兒煩人,后宅的事兒也煩人,能舒坦嗎?再者說,今日可下毒,明日便可放火,若當真有問題,盡早揪出來才是正道。”
薛老夫人抬了抬下頜,眼睛里有滄桑,“漕幫風里來雨里去,刀刃上舔飯吃。你且放心,你祖母絕非那等情感大過理性之人,一是一,二是二,若要殺,實在不忍,便也只好提到外頭去殺!”
含釧低估了薛老夫人的韌性和理性。
也是。
獨面獨女身故,拉扯大孫兒,獨身直面漕幫風云詭譎的薛老夫人,又豈會是尋常人戶里優柔寡斷的老封君?
含釧再看了看薛老夫人慈祥和藹的眉眼、時時掛著笑的嘴角
嗯。
這是一位心下不忍,便將人拎出去殺,眼不見為凈的另類老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