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更加粗壯、更加粘稠的墨綠毒息光柱,如同地獄的審判,精準無比地轟擊在僵立原地的王通身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嗤嗤”腐蝕聲。
王通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他體表那本就破碎黯淡的土黃靈光如同陽光下的肥皂泡,瞬間湮滅。
墨綠粘稠的毒息將他整個吞沒。他的身體如同被投入強酸的蠟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溶解、潰爛、碳化。
先是護身法袍,瞬間化為飛灰。接著是皮肉,在毒息中滋滋作響,冒出濃烈的白煙,迅速變黑、萎縮、脫落,露出森森白骨。那白骨也未能堅持片刻,迅速染上墨綠,變得酥脆、斷裂。整個過程快得令人窒息,不過短短兩三個呼吸。
當毒息散去,原地只剩下一個散發著刺鼻惡臭的墨綠色深坑。坑底,只有幾片焦黑的、沾著粘稠毒液的破碎骨渣,以及一枚被腐蝕得坑坑洼洼、勉強還能辨認的靈蟲苑執事令牌。
腐骨毒蟾發出滿足的低吼,碧綠豎瞳掃過癱軟的趙高、李巖,以及遠處泥濘中掙扎的胡龍象,似乎覺得威脅已除,龐大身軀緩緩沉入那翻涌的黑色泥漿深潭,消失不見。只留下沼澤中死一般的寂靜,以及那令人作嘔的焦臭。
胡龍象艱難地從泥濘中撐起身,劇烈咳嗽著,嘴角鮮血混著泥漿,臉色慘白如紙,氣息微弱到了極點。他看向王通消失的地方,護目鏡后的眼神深處,一片冰冷死寂,仿佛只是見證了一場意料之中的意外。
王通身死腐骨沼澤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蠶眠峰乃至整個天蠶宗外門激起了層層漣漪。震動之余,是死水般的沉默和壓抑的暗流。
庶務堂派出的執法弟子很快將驚魂未定的趙高、李巖以及“重傷”的胡龍象帶回。問詢在森嚴的執法殿進行。
“……毒蟾……好大的毒蟾……突然就出來了……”趙高臉色慘白,語無倫次,眼中殘留著極致的恐懼,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王師兄……王師兄他為了掩護我們……想去引開……那毒息……太……太恐怖了……護體靈光……一下子就碎了……化了……全化了……”他雙手抱著頭,仿佛又看到了那墨綠毒息中溶解的人影,聲音帶著哭腔。
李巖則顯得更加木然,憨厚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哆嗦著:“是……是王師兄自己……他離得太近……想……想搶在胡師弟前面……那毒息炸開……他……他好像突然就動不了了……護體靈光自己碎了……然后……就被……噴中了……”他描述得斷斷續續,卻清晰指向了王通貪功冒進、護體靈光莫名失效的關鍵。
執法弟子冰冷的目光轉向胡龍象。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衣袍破碎,后背裹著厚厚的、滲出暗紅血跡的紗布,氣息微弱,面如金紙,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異常艱難。
“弟子……無能……”胡龍象聲音嘶啞虛弱,斷斷續續,“毒蟾……太快……弟子被震飛……只看到……王師兄他……護體靈光突然……碎了……然后……”他劇烈咳嗽起來,嘴角再次溢出鮮血,后面的話已說不下去,只剩下痛苦的低喘。
三人的證詞高度一致:遭遇不可抗力的筑基妖獸突襲,王通護體靈光在抵擋第一波毒息余波時承受了巨大壓力,隨后在毒蟾第二擊前莫名碎裂失效,導致其瞬間被滅殺。胡龍象重傷,趙高、李巖受驚過度。
執法弟子反復盤問細節,尤其關于護體靈光碎裂的原因。趙高和李巖一口咬定是承受了第一波毒息爆炸沖擊后不堪重負自行破碎,胡龍象則“虛弱”地表示當時被震飛,視線模糊,只看到靈光碎裂的結果。執法弟子又查驗了胡龍象的傷勢,那后背被腐蝕的傷口深可見骨,殘留的毒力陰寒霸道,確系腐骨毒蟾所為,且傷勢沉重,絕非偽裝。
證據鏈看似完整。一個煉氣七層的弟子,在筑基妖獸面前,能僥幸活命已是奇跡,如何可能暗算煉氣八層的執事?最終,執法殿給出了“遭遇筑基妖獸腐骨毒蟾突襲,王通力戰不敵隕落,同行弟子重傷受驚”的結論,定性為意外。
然而,這結論卻無法熄滅王騰心中那團冰冷的疑云。
靈蟲苑,王騰專屬的靜室。空氣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王騰負手立于窗前,背對著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的趙高和李巖。窗外是蠶眠峰蒼茫的山色,卻無法映入他幽深的眼底。他手中,正摩挲著那枚從腐骨沼澤帶回來的、被腐蝕得坑坑洼洼的王通執事令牌。
“自行碎裂?”王騰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平淡得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通兒煉氣八層,所修《戊土鎮岳訣》最重防御,護體靈光之穩固,等閑煉氣九層也難一擊而破。腐骨毒蟾的毒息沖擊固然猛烈,但僅是第一波余波……”
他緩緩轉過身,那雙狹長眼眸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落在趙高和李巖身上。無形的筑基威壓讓兩人瞬間如同被扼住了咽喉,呼吸停滯,冷汗涔涔而下。
“你們確定……在靈光碎裂前,沒有看到任何異常?比如……一道微不可察的烏光?一絲極其隱晦的靈力波動?”王騰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冰錐刺骨。
趙高和李巖渾身劇震,頭埋得更低,幾乎要磕到冰冷的地面。
“沒……沒有。弟子絕對沒有看到。”趙高聲音發顫,帶著哭腔,“當時毒霧彌漫,沖擊波太強,弟子……弟子只看到靈光劇烈閃爍,然后就……就碎了。真的什么異常都沒看到啊,王師叔。”
李巖也拼命搖頭,臉色慘白如紙:“弟子……弟子離得稍遠些……只看到王師兄的靈光突然就……暗了下去……碎開了……太快了……真的什么也沒看清。”
王騰沉默地看著他們,目光如同實質的刀子,刮過兩人的神魂。半晌,那恐怖的威壓才緩緩收回。
“下去吧。”王騰的聲音恢復了平淡。
趙高和李巖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留下滿室的死寂。
王騰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令牌上,指腹摩挲著那些被腐蝕出的坑洼,眼神陰鷙得可怕。沒有證據。執法殿的結論無懈可擊。趙高、李巖的證詞也沒有破綻。
但直覺,一個筑基修士歷經無數生死磨礪出的直覺,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通兒護體靈光碎裂的時機太巧了。巧得像是被什么東西從內部瞬間瓦解。還有那殘留的、一絲極淡卻迥異于腐骨毒蟾毒性的陰寒死氣……雖然被毒蟾的劇毒徹底覆蓋掩埋,幾乎無法分辨,但他還是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逝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