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平看著她眼中閃爍的、如同偵探剖析線索般的光芒,知道簡單的敷衍已經不起作用。他深吸一口氣,決定換一種策略——有限度的坦誠。
“河合同學,你的想象力很豐富,邏輯也很嚴謹。”洋平的語氣依舊平穩,甚至帶上了一絲欣賞,“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沒有任何你所說的那些‘用意’。”
他迎著她懷疑的目光,繼續道:“我承認,我當時按下快門,有一部分原因是覺得那個畫面……很有戲劇性。赤木學長的威嚴,櫻木的莽撞,流川同學的冷漠,以及那恰到好處的意外,構成了一幅很難得的場景。這更像是一種……下意識的記錄沖動,類似于攝影師看到絕佳光線時會忍不住按下快門一樣。至于籃球隊的聲譽……”
他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我相信赤木學長的威望,不會因為一次意外的狼狽而受損。相反,這種偶爾發生的、接地氣的小插曲,或許反而能讓隊員們覺得他更真實,更有人情味。畢竟,籃球不是只有嚴肅和對抗,也有這種令人哭笑不得的意外,不是嗎?這本身也是球隊生活的一部分。”
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既承認了自己行為中“私心”的部分(記錄戲劇性瞬間),又巧妙地將事件性質淡化,甚至試圖將其扭轉為一個可能增進團隊凝聚力的“趣事”。更重要的是,他提到了“攝影師”和“記錄球隊生活”,這無形中,將他自己放在了一個與麻理某種程度上“同類”的位置上——都是觀察者和記錄者。
麻理眼中的審視光芒微微閃爍了一下。她顯然沒料到洋平會如此直接地承認“戲劇性”這一點,更沒料到他會從這個角度來解讀事件的影響。他的冷靜和言辭的條理性,完全不像一個普通的高中男生,更不像一個傳聞中只會打架的“不良少年”。
她沉默了幾秒鐘,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相機快門按鈕。走廊盡頭傳來赤木訓斥櫻木的聲音,以及櫻木委屈的辯解,隱約還有流川推著自行車離開的細微響動。這一切,仿佛都成了他們兩人之間這場無聲交鋒的背景音。
“你很會說話,水戶同學。”麻理最終開口,語氣中的尖銳稍稍收斂,但探究的意味并未減少,“也很有……想法。你對于畫面的敏感度,以及剛才那套關于‘球隊生活’的說法,聽起來不像是一個剛接觸籃球不久的新人能想到的。”
她將相機稍微放低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防御性:“這張照片,我不會公開。無論你的初衷是什么,公開發布確實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誤解。但是,”她話鋒一轉,目光再次鎖定洋平,“我希望你能記住今天的話。籃球隊,不應該成為任何人滿足個人趣味或者達成其他目的的工具。作為新聞部成員,我的職責是客觀報道,但也包括維護報道對象的正當權益。”
這既是警告,也是一種劃清界限的聲明。
“我明白。”洋平認真地點點頭,“謝謝你的理解,河合同學。我也相信,籃球隊未來的精彩,會更多體現在賽場上,而不是這類意外花絮中。”
麻理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最后深深地看了洋平一眼,似乎要將這個冷靜得有些過分的少年牢牢記住。然后,她轉身,抱著相機,步伐依舊干脆利落地離開了樓梯口。
洋平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拐角,才緩緩舒了一口氣。這場突如其來的“邂逅”與交鋒,比他預想的要耗費心神。河合麻理,果然是個不簡單的對手。她的敏銳、邏輯和原則性,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同時,他也能感覺到,自己那番介于真誠與話術之間的應對,似乎也讓她對自己產生了一種復雜的印象——絕非簡單的“不良少年”,而是一個需要重新評估的、充滿謎團的存在。
“戲劇性的開場……”洋平低聲自語,嘴角泛起一絲無奈的苦笑。他原本只想安靜地打球,低調地引導櫻木,沒想到籃球還沒正式打幾場,就先和新聞部的王牌進行了一場智力上的短兵相接。
不過,這或許也預示著,他在湘北的高中生活,注定不會平淡。而河合麻理這個名字,從此刻起,在他心中也與“需要謹慎應對的聰明人”畫上了等號。這場邂逅,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漣漪才剛剛開始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