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藥終于熬好了。春桃熄了火,拿出干凈的瓷碗,小心翼翼地將藥汁濾出,褐色的藥汁順著紗布緩緩流入碗中,沒有一絲殘渣。
她端起碗,手指被燙得微微蜷縮,卻顧不上吹涼,反而借著這暖意搓了搓手,腳步輕快又沉重地往內屋走去,清風默默跟在她身后,棉鞋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不敢再多言。
內屋的光線很暗,只點了一盞昏黃的油燈,墻角擺著的銅制暖爐燃著銀絲炭,卻依舊驅不散骨子里的寒意,映得陳設都蒙著一層淡淡的光暈。
裴忌依舊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半跪在江晚寧的床邊,背脊挺得筆直,卻難掩一身的疲憊。他的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的手腕凍得發青,青筋隱現,顯然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很久了。
他的眼神緊緊鎖在江晚寧蒼白的臉上,那雙平日里銳利如鷹的眸子,此刻盛滿了化不開的痛楚與自責,連春桃進來都未曾察覺。
江晚寧蓋著厚厚的云錦棉被,小臉依舊毫無血色,看得人心頭發緊。
春桃見狀,臉上依舊陰沉著,卻沒像先前那樣冷言冷語。她走到床邊,將藥碗放在床頭的矮幾上,拿起一把小巧的銀勺,舀了一勺溫熱的藥汁,輕輕遞到江晚寧的唇邊。
可藥汁剛碰到江晚寧的嘴唇,就順著嘴角流了下來,滴在月白色的被褥上,暈開一小片褐色的痕跡。
春桃心里一緊,又舀了一勺,試著將江晚寧的下巴微微抬起,指尖觸到她冰涼的皮膚,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可藥汁還是像先前一樣,喂多少流多少,根本咽不進去。
她急得眼圈更紅了,手微微發顫,銀勺里的藥汁晃出幾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溫熱的觸覺讓她下意識地縮了縮手,倒讓凍僵的手指有了些知覺。
“姑娘,你醒醒啊,喝點藥吧”她的聲音帶著哀求,淚水又開始在眼眶里打轉,怕滴在姑娘臉上凍著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就在春桃無計可施,幾乎要哭出來的時候,一直沉默的裴忌動了。他抬起頭,目光落在藥碗上,眉頭緊緊蹙起,眼底閃過一絲決絕。
沒等春桃反應過來,他便伸出手,端起矮幾上的藥碗,手腕一翻,猛灌了一大口。藥汁的苦澀混著暖意滑過喉嚨,他卻渾然不覺,只想著不能讓藥涼了。
“你干什么!”春桃又驚又怒,下意識地就要上前制止。她怎么也沒想到,裴忌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可她的手才伸到一半,就硬生生停住了。只見裴忌俯身,小心翼翼地湊近江晚寧的臉,他的氣息帶著藥味和淡淡的寒氣,卻刻意放得極輕,然后微微側頭,將口中的藥汁緩緩渡了過去。
他的動作輕柔至極,生怕弄傷了昏迷中的人,更怕寒氣順著縫隙鉆進她體內,眼神里的專注與急切,讓春桃到了嘴邊的斥責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