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粘稠的墨汁,而是化作了流動的、帶著微弱光暈的紗。
殘骸舟在粘稠黑水的推送下,緩緩滑出狹窄的河道口。前方豁然開朗,一個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地下空洞**,如同沉睡巨神的腹腔,展現在眾人眼前。
空氣不再充斥著腐朽的腥氣,反而彌漫著一股清冽、濕潤、帶著奇異草木芬芳的氣息,吸入肺腑,竟帶來一絲劫后余生的舒緩。穹頂不再是冰冷的巖石,而是由無數粗壯虬結、散發著柔和瑩白色光芒的巨大樹根盤繞交織而成,如同倒懸的星辰森林,將整個空間映照在一片朦朧、夢幻、卻又不真實的幽光之中。
空洞的地面并非巖石,而是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濕潤的黑色腐殖土。在這片肥沃的“土壤”之上,生長著無數奇異的植物——有低矮的、葉片如同幽藍水晶般剔透的灌木;有蜿蜒攀附在巨大樹根上的藤蔓,藤蔓上懸掛著燈籠狀、散發著柔和橙光的奇異花朵;更有一些形似蕨類、卻高達數丈、頂端綻放著巨大熒光傘蓋的巨草。整個空間,如同一個被遺忘在時光之外的、生機勃勃卻又光怪陸離的**地下森林**。
殘骸舟無聲地滑入空洞邊緣一片相對平靜的淺水區,擱淺在松軟的腐殖土岸邊。舟體上殘留的熔爐金屬余溫與周圍充滿生命氣息的環境格格不入。
“天……天啊……”阿土抱著昏迷不醒的趙逆仙,小臉上沾滿血污和黑灰,此刻卻只剩下呆滯的震撼,看著這夢幻般的景象,幾乎忘記了呼吸。其他幸存者也掙扎著爬下殘骸舟,癱倒在松軟的腐殖土上,貪婪地呼吸著清冽的空氣,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恍惚。從熔巖地獄到腐朽暗河,再到這生機盎然的地下森林,短短時間內的巨大反差,讓他們的神經幾乎麻木。
只有王叔痛苦的呻吟打破了短暫的寧靜。他躺在腐殖土上,右腿的傷口被阿土用撕下的衣襟緊緊包裹著,敷料下滲出大片的烏黑膿血,散發著刺鼻的腐臭。青黑色雖然停止了蔓延,但傷口處劇烈的灼痛、深入骨髓的麻痹感和一陣陣撕裂靈魂般的眩暈,依舊折磨著他。他臉色青黑,嘴唇干裂,氣息微弱,顯然毒素并未根除,只是被強行遏制在了一個危險的平衡點。
戰乾坤最后一個踏下殘骸舟。他腳步虛浮,落地時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那條熔爐星脈臂無力地垂在身側,臂骨上覆蓋著厚厚的冰霜,暗紅的光芒幾乎完全熄滅,只剩下冰冷的秩序銀芒在裂痕深處艱難流轉。神官烙印的灼痛如同跗骨之蛆,持續不斷地侵蝕著他的意志,帶來陣陣眩暈。更糟糕的是,他感覺臂骨深處那股新生的、融合了冰火秩序的力量,在經歷了連番惡戰和神官烙印的持續污染后,正變得越來越不穩定,如同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熔爐。
他強撐著走到王叔身邊蹲下,布滿血絲的暗金瞳孔掃過那被烏黑膿血浸透的敷料,眉頭緊鎖。幽綠苔蘚只是拔毒,無法解毒,更無法逆轉已經壞死的組織。王叔的情況,依舊危在旦夕。
“水……好渴……”王叔干裂的嘴唇翕動著,聲音微弱嘶啞。
阿土立刻看向四周,目光很快被不遠處吸引——在幾株巨大的熒光蕨類植物環抱之下,有一方不大的**水潭**。潭水呈現出一種極其純凈、近乎透明的**翡翠色**!水面平靜無波,潭底鋪滿了細碎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鵝卵石。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生命氣息,如同實質的霧氣,從潭水表面裊裊升起,僅僅是吸入一口,就讓人感覺精神一振,連身上的傷痛都似乎緩解了一絲!
“水!有干凈的水!”阿土驚喜地喊道,立刻就要跑過去取水。
“等等!”戰乾坤猛地低喝,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警惕。他暗金瞳孔死死盯著那方翡翠水潭。太純凈了!純凈得……近乎詭異!在這危機四伏的地下世界,出現如此完美的生命靈泉,本身就透著不祥!
趙逆仙眉心那混亂星痕失控時爆發的“洞悉”碎片帶來的后遺癥還在隱隱作痛,讓他對任何過于“美好”的事物都保持著本能的戒懼。他能隱約感覺到,那潭水散發出的濃郁生命氣息之下,似乎隱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誘惑**?如同最甜美的毒藥,吸引著一切疲憊、傷痛、渴望生機的靈魂!
“阿土,別去!”戰乾坤再次警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水潭周圍。
然而,已經晚了!
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早已被王叔的痛苦和自己的干渴折磨得近乎崩潰。看到那翡翠般誘人的潭水,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恐懼和戰乾坤的警告!她發出一聲嘶啞的吶喊,抱著孩子,如同撲火的飛蛾,踉蹌著沖向水潭!
“別——”阿土驚叫,想阻攔已是不及!
那婦人沖到潭邊,毫不猶豫地將手伸向那翡翠般的潭水!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水面的剎那——
異變陡生!
嘩啦!
潭水中心,猛地炸開一團巨大的水花!一條粗壯無比、布滿墨綠色鱗片、纏繞著濕滑水藻的**巨尾**,如同蟄伏的毒龍,帶著刺耳的破空聲和濃烈的腥風,狠狠掃向潭邊的婦人!
速度太快!力量太猛!
婦人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身體連同懷中的孩子,如同被攻城錘擊中,瞬間被抽飛出去!狠狠撞在十幾丈外一株巨大的熒光蕨莖干上!
噗嗤!
沉悶的撞擊聲伴隨著骨骼碎裂的脆響!婦人的身體如同破布娃娃般滑落在地,鮮血混合著內臟碎片從口鼻中狂涌而出,當場氣絕!她懷中的孩子,小小的身體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摔落在腐殖土上,只發出一聲微弱的嗚咽,便再無聲息。
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