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之上,風聲嗚咽,帶著深澗的濕冷。陳默如同壁虎般緊貼著濕滑的巖石,斂息術運轉到極致,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平臺上那刀疤漢子粗重的喘息和咀嚼聲,如同擂鼓般敲打在他的神經上。幽冥教的內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像是一道撕裂迷霧的閃電,讓他看到了黑暗中一絲微弱的、卻可能致命的契機。
風險巨大。這刀疤漢子是敵非友,修為至少練氣六層,即便受傷,也遠非他現在能正面抗衡。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設想。但機遇同樣誘人。一個被追殺的幽冥教頭目,身上可能藏著教中隱秘,甚至是……反噬其主的鑰匙。
賭,還是不賭?
電光火石間,陳默腦中飛速盤算。自己傷勢未愈,實力未復,孤身一人在這絕地掙扎,如同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若能從此人身上撬開缺口,或許能窺得一線生機,甚至找到反擊的破綻。但如何取信于他?如何確保自己不被反噬?
一個大膽而冒險的計劃迅速成形。他需要扮演一個角色,一個同樣與幽冥教有血海深仇、僥幸逃脫的“同道中人”。示敵以弱,博取同情,再伺機而動。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刻意讓氣息顯得紊亂虛弱,然后,用帶著一絲驚懼和試探的嘶啞聲音,朝著平臺上方低聲喊道:
“下……下面是哪位朋友?可是……也被那些穿黑皮的惡狗追到此地?”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了上去。
平臺上,咀嚼聲戛然而止!緊接著是兵刃出鞘的銳響和一聲壓抑的厲喝:“誰?!滾出來!”
陳默心中冷笑,魚兒上鉤了。他繼續用虛弱的語氣說道:“別……別動手!我也是逃難之人……被他們逼得跳了崖,僥幸掛在此處……兄臺若也是遭難之人,可否……行個方便,拉在下一把?”
他故意讓聲音帶著喘息,顯得命懸一線。
平臺上沉默了片刻,只有粗重的呼吸聲。顯然,那刀疤漢子也在急速判斷。半晌,才傳來他沙啞警惕的聲音:“跳崖?哼,能從鷹愁澗跳下不死,你倒有幾分本事。上來吧!別耍花樣,否則老子手里的刀可不認人!”
陳默心中一定,知道對方至少暫時沒有立刻下殺手的打算。他艱難地、裝作力竭的樣子,一點點攀上平臺。踏上實地時,他踉蹌了一下,幾乎摔倒,右手下意識地扶住巖壁,左手看似無力地垂著,實則暗中蓄力。
平臺上的景象映入眼簾。幾具幽冥教修士的尸體橫陳,鮮血尚未凝固。那刀疤漢子靠坐在對面巖壁下,胸口有一道猙獰的傷口,還在滲血,臉色蒼白,但眼神依舊兇悍如狼,手中緊握著一柄染血的鬼頭刀,死死盯著陳默。
四目相對,空氣中彌漫著緊張和猜忌。
陳默率先露出一個苦澀而疲憊的笑容,啞聲道:“多謝兄臺……在下陳二,本是北邊行商,路過灰雀鎮,不知怎地得罪了那幫煞星,被一路追殺至此……唉,伙計們都死了,就剩我一個跳崖撿了條命……”他半真半假地編造著來歷,眼神盡量顯得驚魂未定,卻又帶著對幽冥教的切齒痛恨。
刀疤漢子瞇著眼,上下打量著陳默,目光在他破爛的衣衫、蒼白的臉色以及看似虛浮的氣息上掃過,又瞥了一眼他空蕩蕩的雙手和腰間那柄不起眼的黑色短劍(劍已歸鞘),冷哼道:“陳二?行商?哼,尋常商人可躲不過幽冥教的追魂索命帖!你身上有煞氣,雖然微弱,但瞞不過老子!說!你到底是什么人?”
陳默心中凜然,知道對方不是易與之輩。他臉上適時的露出一絲掙扎和恐懼,隨即化為破釜沉舟的悲憤,壓低聲音道:“兄臺好眼力……實不相瞞,家傳……祖上曾與幽冥教有些過節,留下一點防身的微末伎倆……本以為隱姓埋名能躲過去,沒想到……還是被他們找到了!”他刻意將“家傳過節”和“微末伎倆”說得模糊,留下想象空間,并將煞氣來源推給祖上,既解釋了煞氣存在,又示敵以弱。
刀疤漢子眼神閃爍,似乎在權衡這話的真假。他盯著陳默看了半晌,突然問道:“你在灰雀鎮,可見過一個拿著黑色令牌、臉帶鬼面具的執事?”
陳默心中巨震!鬼面執事!他果然知道!他強壓激動,裝作回憶的樣子,然后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見……見過!那人厲害得緊!我們商隊就是被他帶人……唉,要不是我跳得快……”他恰到好處地停住,暗示自己是從鬼面執事手中逃脫,既抬高了對方(能從執事手中逃脫),又暗示了共同敵人。
刀疤漢子聞言,眼中兇光一閃,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恨恨道:“錢老鬼!果然是他的人陰魂不散!媽的,老子為教中出生入死這么多年,不過知道了點不該知道的,就想卸磨殺驢!”
他這話幾乎是承認了自己被幽冥教追殺的內情!陳默心中狂喜,但臉上卻露出同病相憐的憤慨:“原來兄臺也是……唉,這幽冥教行事,也太狠毒了!”
“狠毒?”刀疤漢子獰笑一聲,“小兄弟,你太天真了!這世上,比幽冥教狠毒的多得是!不過……”他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看向陳默,“你小子能從錢老鬼手里逃出來,也算有點本事。眼下這境地,你我都是喪家之犬,要想活命,或許……可以暫時搭個伙?”
陳默心中冷笑,知道對方是想利用自己當探路石或者擋箭牌。但他要的就是這個機會!他立刻露出驚喜和感激的神色,連忙拱手(動作牽動傷口,齜牙咧嘴):“若能得兄臺庇護,陳某感激不盡!但憑差遣!”姿態放得極低。
刀疤漢子似乎對陳默的態度頗為滿意,點了點頭,扔過來一塊干硬的肉脯和一個小水囊:“先吃點東西,恢復點力氣。這鷹愁澗不是久留之地,等老子傷勢穩住,得想辦法離開這鬼地方。”
陳默接過食物和水,道謝后,走到平臺另一側相對干凈的地方坐下,背對著刀疤漢子,看似在狼吞虎咽,實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全身肌肉緊繃,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的襲擊。他不敢完全相信此人,但此刻,虛與委蛇是唯一的出路。
兩人各懷鬼胎,在這絕壁平臺上,暫時形成了一種脆弱而危險的同盟。懸崖下方,云霧翻騰,深不見底;懸崖上方,追兵可能仍在搜尋。而他們之間,信任薄如蟬翼,殺機暗藏。
陳默一邊慢慢咀嚼著肉干,一邊用眼角余光觀察著刀疤漢子處理傷口的手法和他隨身攜帶的物品,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下一步的計劃。如何從這只受傷的惡狼口中,套出更有價值的信息,并確保自己不會先成為對方的點心?這場懸崖上的博弈,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