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賜枯瘦的身影如同索命的幽魂,無聲無息地立在石窟門口。他那雙萬年死寂的黑瞳,此刻帶著一絲極淡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異樣,牢牢鎖定在角落那片濃重的陰影里——那具裹在破爛斗篷下、似乎還在微微起伏的“殘骸”。
“拖走。”他干澀平板的聲音打破了死寂,是對門外守衛的吩咐,目光卻未曾離開角落,“清理干凈。”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兩個面無表情、身著暗紅皮甲的內門弟子走了進來。他們動作麻利,如同處理屠宰場里的下腳料,對地上三具死狀各異的尸體視若無睹,一人拖住一只腳踝,毫不費力地將那半邊臉腐爛的、化作肉泥的、皮囊干癟的殘軀拽了出去。
粘稠的毒漿在地面拖出長長的、污穢的痕跡,又被另一人用冰冷的鐵鏟粗暴地刮起,連同散落的枯草碎骨,一并鏟入一個散發著惡臭的藤筐。整個過程寂靜無聲,只有鐵鏟刮過黑石的刺耳摩擦,以及尸體拖拽時皮肉摩擦地面的粘膩聲響。
石窟內很快只剩下濃烈得令人作嘔的氣味和一片狼藉的污痕。
李天賜這才邁步,靴底踩在殘留的粘膩上,發出輕微的“噗嘰”聲。他走到角落,在胡龍象身前停下,居高臨下。枯瘦的手指微動,一縷無形卻冰冷刺骨的神念再次探出,如同最精密的毒蛇,刺入胡龍象破敗的軀殼。
神念觸及的剎那,胡龍象體內殘存的混亂靈力本能地一滯,如同受驚的魚群。他強壓住墨玉毒種傳遞出的微弱饜足感,將那股新生的、凝練的靈力流徹底打散、壓制在經脈最底層,只留下被偽丹狂暴藥力沖刷后的一片破敗廢墟。深入骨髓的“熔煉”劇痛此刻成了最完美的偽裝,配合著《木息生機法》強行收斂的微弱生機,整個人散發出的,是油盡燈枯邊緣那沉沉欲熄的死氣。
李天賜的神念粗糲地掃過。感受到的是淤塞脆弱的經脈,是靈力沖突后千瘡百孔的狼藉,是丹毒侵蝕留下的、如同陳年污垢般的頑固痕跡。唯有心口深處那一點微弱到幾乎隨時會斷絕的火苗,還在死氣中極其頑強地、微弱地搏動著。
“哼。”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哼從李天賜鼻腔擠出。他收回神念,死寂的目光在胡龍象身上停留了足足三息,那眼底一絲微不可察的探究漣漪最終徹底平復,化為絕對的冰冷掌控。
他的目光移開,落在石窟另一側。
那里,蜷縮著最后那個吞下偽丹的抽搐修士。他歪倒在地,身體依舊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口角流出的涎水混合著暗紅的血絲,在污穢的地面上積了一小灘。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布滿了細密的龜裂紋,如同干旱多年瀕臨崩裂的河床。然而,他胸腔還在起伏,雖然微弱,但確實活著。
李天賜枯瘦的手指凌空一抓,一股無形的力量便將那抽搐修士如同提線木偶般拎了起來,軟軟地懸在半空。
“帶他去‘凈身房’,灌‘化毒散’,洗凈了送去外門雜役處。”李天賜的聲音毫無波瀾,如同在陳述一件物品的去向,“告訴管事,此子命硬,尚堪一用,安排些灑掃、搬運、試丹時端藥盤之類的粗活。”
門外守衛應了一聲,上前接過那如同爛泥般懸著的修士,拖了出去。那修士渾濁的眼珠茫然地轉動了一下,喉嚨里發出模糊的“嗬嗬”聲,很快消失在棧道的陰影里。對他而言,地獄的油鍋暫時換成了溫水,雖依舊煎熬,卻已算是“造化”。
石窟內,只剩下李天賜和角落陰影里的胡龍象。
李天賜的目光重新落回胡龍象身上,那冰冷如同萬載玄冰:“胡八七。”
胡龍象的“殘骸”似乎被這聲音刺激得微微一顫,破風箱般的喘息聲更加艱難微弱。
“算你命硬,熬過了這一關。”李天賜的聲音平板無波,聽不出是贊許還是別的什么,“念你試丹有功,特賞靈石百塊,《血煞功》前三層玉簡一枚。”
他枯瘦的手掌一翻,一個沉甸甸的灰色粗布靈石袋和一枚通體暗紅、邊緣磨損、散發著淡淡血腥氣的玉簡憑空出現,如同丟棄垃圾般,“啪嗒”兩聲落在胡龍象身前的污穢地面上。
“然,”李天賜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不容置疑的森寒,“你體質特異,于丹道有大用。希師叔有令,你,不得脫離試丹峰。每日辰時,試丹臺照舊,不得有誤。用好這些賞賜,加緊修煉。”
話音落,他不再看胡龍象一眼,仿佛多停留一瞬都是玷污。紫袍微動,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石窟外的濃重毒瘴之中。
沉重的腳步聲徹底遠去。
石窟內,死一般的寂靜重新降臨,只有山風在洞口嗚咽。
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