臟腑撕裂、經脈刮擦、神魂灼痛,這些很快就消失,然而體表流膿,卻一直沒有恢復。
年輕的女子視容貌為第一要緊事務,陽梅芷服用第一顆偽逆靈丹后,發現滿身膿疙瘩,便不敢服第二顆,就帶著正陽宮執法堂趙寒鋒、萬寶閣羊脂坊少東家錢玉麟及劉義前往血丹宗找說法。
血丹宗給了說法。她的祖父,正陽宮高高在上的赤陽真人,向血丹宗強索“補天草”,奪草之后,便不管不問。
陽梅芷的胸腔劇烈起伏了一下,一股腥甜直沖喉頭。她死死咬住下唇,將那口翻涌的血氣咽了回去。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那一幕——
赤陽真人風塵仆仆地從血丹宗歸來,袖袍間似乎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與丹藥的異香。他大步流星,看也未看等候在殿外、滿眼希冀與恐懼交織的她,徑直走向大殿深處,那扇沉重的、象征著權力與地位的殿門,在她面前“哐當”一聲合攏,冰冷的木紋清晰地映在她驟然失焦的瞳孔里。
隔絕的,不僅僅是視線。還有她最后一點微弱的指望。
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那點因祖父出頭而升起的微弱感激。隨即,一股更加洶涌、更加黑暗的情緒破冰而出——恨意,如同深埋地底的毒藤,瘋狂滋長,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勒得她幾乎窒息。
恨偽逆靈丹的丹毒,恨那些避她如蛇蝎的同門,更恨……恨那個賜予她血脈、卻又將她視若無物、棄如敝履的祖父。
“呼……”一聲極其壓抑、帶著顫抖的吐息,從兜帽的深重陰影下艱難地逸出,瞬間就被嗚咽的山風撕碎、卷走,不留一絲痕跡。
陽梅芷猛地從冰冷的巖石上站起身,動作太急,斗篷的下擺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像一面絕望的白色招魂幡。
她不再看那片充滿“生機”的廣場,轉過身,幾乎是踉蹌著,逃也似地沖向自己位于云臺峰幽靜的居所——那座曾經精巧雅致、如今卻只讓她感到囚籠般窒息的“芷蘭小筑”。
腳步踩在積滿落葉的小徑上,發出枯脆的碎裂聲,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早已粉碎的尊嚴上。
推開小筑木門,一股沉悶的、混合著劣質藥膏甜膩氣味和隱約腐敗氣息的空氣撲面而來,讓她胃里一陣翻滾。
她反手死死關上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急促地喘息著,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
她一步步挪到梳妝臺前,銅鏡冰冷地立在那里,像一個沉默的審判者。
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冰涼,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決絕,猛地掀開了兜帽。
昏暗的光線吝嗇地涂抹在鏡面上,映出的景象卻足以讓任何人心膽俱裂,那張曾經如芙蓉初綻、令無數同門傾倒的容顏,如今已徹底淪為一片不忍卒睹的廢墟。
暗紅、深紫、墨綠……各種猙獰的顏色在臉頰、額頭、鼻梁上交錯盤踞,如同地獄熔巖冷卻后留下的瘡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