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在金色的余暉里,如同地獄的圖騰被投射到人間,沖擊力無與倫比。
方臉弟子后面的話,被硬生生噎在了喉嚨里,化作一聲倒吸冷氣的嘶聲。其他三名弟子更是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閃,不敢直視。
陽梅芷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后徹底爆發的瘋狂,狠狠掃過四名同門那寫滿驚懼的臉。那目光,充滿了刻骨的怨毒、自嘲、以及一種毀滅一切的絕望。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泣血的控訴和不顧一切的瘋狂:“我的路,我自己走。是生是死,是好是歹,與你們何干。與這正陽宮何干。滾開。”
最后兩個字,如同瀕死野獸的咆哮,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吼完,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支撐,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臉色在夕陽下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絕望。她不再看那四名被她的瘋狂和那張臉徹底震懾住、僵在原地的值守弟子,猛地轉過身,踉蹌著沖向山門外那片被夕陽染紅的空曠石坪,仿佛要逃離這吞噬她的一切。
希思黎冷漠地掃了一眼那四名呆若木雞的弟子,不再言語,轉身,寬大的暗紫袍袖拂過地面,無聲地跟上陽梅芷踉蹌的背影。
山風嗚咽,卷起塵土,迷了人眼。巨大的白玉牌樓下,只剩下四名值守弟子僵立的身影,如同四尊被遺棄的石像,臉上殘留著驚駭、茫然和一絲被那猙獰面容與瘋狂控訴刺穿后的、難以言喻的復雜與……隱約的愧色。
方臉弟子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那只按在劍柄上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他沒有再阻攔,只是看著那一紫一白兩個身影,在漫天燃燒般的血色殘陽中,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向山門之外那片未知的、仿佛被血色浸透的曠野。
山門之外,遠離了那令人窒息的巨大白玉牌樓,空曠的石坪在血色殘陽下顯得格外遼闊而蒼涼。
希思黎停下腳步,并未回頭去看那四名呆立的值守弟子。他寬大的暗紫袍袖在風中紋絲不動,蒼白修長的手指在袖袍的遮掩下,極其細微地掐了一個法訣。指尖一點幽光,如同深潭底部的螢火,一閃而逝,快得幾乎無法捕捉。
無聲無息,沒有任何靈力劇烈波動的征兆,他身前三尺之地的空氣,驟然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蕩漾開一圈圈細微、透明的漣漪。
漣漪中心,一點墨色憑空出現。那墨色迅速暈染、膨脹,如同宣紙上滴落的濃墨,卻帶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只一瞬,一艘通體漆黑、線條流暢如刀鋒般的狹長飛舟,便憑空懸浮在離地尺許的空中。
舟體狹長,不過丈余,通體由一種非金非玉、閃爍著幽暗啞光的奇異材質構成,如同深海玄鐵,吞噬著周圍的光線。舟身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只有船頭部位,陰刻著一個極其復雜、扭曲的暗紅色符文,形似盤繞的毒蛇,又似某種邪異的丹爐紋路。那符文在夕陽的余暉下,隱隱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邪異與不祥氣息。
希思黎看也未看身后的陽梅芷,只是袍袖微微一拂。
一股柔和卻無可抗拒的陰柔力量瞬間包裹住陽梅芷。她只覺得身體一輕,腳下如同踩在了無形的云絮之上,不由自主地離地而起,輕飄飄地落入了那艘漆黑飛舟的艙內。
艙內異常簡潔,甚至可以說是空曠。沒有座椅,沒有裝飾,只有冰冷光滑、同樣閃爍著幽暗啞光的黑色內壁。空間不大,僅容兩三人站立。陽梅芷跌坐在冰冷的艙底,寬大的素白斗篷散亂開來,如同凋零的白花。
希思黎隨后一步踏入。他高大的身影進入這狹小的黑色空間,仿佛瞬間成為了這里的絕對核心。暗紫的袍服與幽黑的艙壁融為一體,只有那雙冰冷的紫眸,在昏暗中如同兩點不滅的寒星。
他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再看陽梅芷一眼。只是袍袖再次輕拂,一道同樣幽暗、毫無光華的法訣打入船頭那猙獰的暗紅符文之中。
“嗡……”
一聲低沉到近乎微不可聞的震動,從飛舟的核心傳來,仿佛沉睡的兇獸在胸腔內發出的第一聲悶吼。緊接著,船頭那暗紅符文驟然亮起。紅光并不刺目,反而帶著一種血液凝固般的暗沉,如同兇獸睜開了猩紅的獨眼。
飛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