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漫長如年。
終于,鏡面翻騰的云霧緩緩平復。那絲灰意終究未能成形,徹底消散。一道略顯滯澀、不如之前幾人純粹的清光,終究還是籠罩了胡龍象全身,隨即散去。
“過。”老年修士臉上看不出絲毫波瀾,目光在胡龍象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心念尚算純正。下一個。”
那聲“過”字落下,胡龍象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緊貼肌膚。他垂眸,斂去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墨綠寒芒,對老者躬身一禮,步履依舊沉穩,走向廣場盡頭通往第三關的門戶。身后,留下無數道意味難明的目光。
第三關“登云梯”,九千九百九十九級青玉臺階,蜿蜒沒入云端。臺階看似尋常,一旦踏上,便有沛然重力加身,更兼幻象叢生,拷問道心。
胡龍象拾級而上。初時步履輕快,金土雙靈根賦予的堅實根基展露無遺。行至三千階,重力陡增,如背負山巒,幻象迭生:有濁欲墟舊識哀嚎索命,有李天賜猙獰狂笑,有偽逆靈丹藥力焚身之痛。。。。。。他心神緊守,如磐石鎮守靈臺,任憑幻象如潮水拍擊,步伐始終穩定。六千階,重力再增,腳下青玉臺階仿佛化作粘稠泥沼,幻象更為險惡,直指他隱藏最深的身家與墨玉毒種之秘。他緊咬牙關,將一切雜念死死冰封,眼中唯有上方云霧繚繞的峰頂,汗透重衫,一步一個濕印。九千階,重力已達極致,骨骼咯吱作響,幻象化作無邊血海,要將他徹底吞噬。他低吼一聲,丹田內金土靈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交融,爆發出頑強的力量,猛地踏出最后一步。
眼前豁然開朗。云海鋪展足下,峰頂巨大的平臺呈現眼前。數座氣象森嚴的殿宇依山而建。平臺之上,僅有包括胡龍象在內的七人站立,個個氣息不穩,臉色蒼白,顯然都歷經艱難考驗。
先前主持問心關的老者,以及另外兩位同樣袍繡三道金蠶紋的修士立于殿前高臺之上。
“爾等七人,”
老者聲音傳遍平臺,“歷經三門考驗,根骨、心性、毅力皆達我天蠶宗內門弟子之選。自此,褪去塵俗,入我宗門。”
一名弟子手托玉盤上前,盤中整齊擺放著七枚令牌、一只儲物袋、一套墨綠蠶紋袍服。令牌入手溫潤,正面浮雕天蠶繞鼎圖案,背面以古篆刻著“內門”二字,下方則是各自姓名“胡龍象”。儲物袋空間不大,內有一百塊下品靈石,一瓶標注“培元丹”的丹藥,一枚記錄宗門戒律及基礎信息的玉簡。
“持此令牌,可入‘靈蟲苑’、‘百草園’外圍,借閱‘藏經樓’一層基礎功法典籍。每月初五,憑令牌至‘庶務堂’領取月例靈石五十塊,培元丹三粒。”
老者目光掃過眾人,在胡龍象身上略作停留,“宗門非安樂鄉,資源憑己爭。望爾等勤修不輟,早證大道。各自隨引領師兄去尋洞府安置。”
一名面容和善、眼神卻透著精明的青年弟子迎上胡龍象,笑容滿面:“胡師弟,雙靈根之資,前途無量。在下王通,忝為師兄,日后同在靈蟲苑當值,還請多多親近。師弟隨我來,蠶眠峰東麓新辟的幾處洞府,靈氣尚可。”
胡龍象拱手:“有勞王師兄。”
王通引路,腳下生風,穿行于云霧繚繞的山徑。蠶眠峰奇大,亭臺樓閣、藥田蟲舍點綴其間,靈氣果然遠勝山外。東麓一片陡峭山壁,鑿出十數個洞府入口。王通指著其中一個:“胡師弟,便是此處了。雖是新辟,勝在清凈。”
洞府內僅一石床、一石桌、一蒲團,四壁空蕩,靈氣卻比外界又濃郁數分。
“師弟且先安頓,”
王通笑容不變,話鋒卻悄然一轉,帶著一股理所當然的親昵,“三日后便是初五,庶務堂發放月例。按宗門。。。。。。嗯,按咱們靈蟲苑的老規矩,新入門的師弟,頭三個月的月例靈石,需交由苑中師兄代為保管、‘指點’修行,以免年少氣盛,誤用了資源,耽誤道途啊。”
他拍了拍胡龍象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這也是為你好。明日我會再來。”
王通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轉身離去。洞府石門落下,隔絕內外。胡龍象靜立片刻,走到石床邊坐下。石床冰冷堅硬。他并未取出新得的培元丹,也未立刻翻閱玉簡。洞府內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
翌日清晨,王通果然準時叩門。臉上笑容依舊和煦如春風,眼底卻沒了昨日的客套,只剩下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胡師弟,考慮得如何了?師兄們也是為你們這些新人著想。”
他倚在門框,目光掃過簡陋洞府,仿佛在評估一件貨物的價值,“靈蟲苑里,蟲糧調配、蟲室灑掃、清理毒穢。。。。。。哪一樣不要打點?師兄們替你擔著這些瑣碎煩憂,你才能安心修煉不是?五十塊靈石,換三個月的清凈,劃算得很。”
胡龍象抬眼,眸光平靜如古井,不起波瀾。他未發一言,只是默默解下腰間那個灰撲撲的儲物袋。指尖探入,取出新得的那一百塊下品靈石——瑩白微光,靈氣稀薄。他將靈石輕輕放在冰冷的石桌上,堆成一小撮。
王通臉上的笑容瞬間真切了幾分,伸手便去拿:“師弟果然是個明白人。這就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