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宮,云臺峰。
風穿過嶙峋的怪石縫隙,發出嗚咽般的尖嘯,如泣如訴。
這風,本該被峰頂充沛的靈氣滌蕩得溫順柔和,但是陽梅芷此刻只覺得這風卷來刺骨的寒涼,刮在她臉上,像無數細小的冰針在扎。
陽梅芷就坐在一塊突出的冰冷山巖上,她的背脊挺得筆直,僵硬得像一塊風化了千年的石頭,一件寬大的素白斗篷從頭到腳裹著她,兜帽壓得極低,只吝嗇地露出一點緊繃的下頜線條。
她身前不遠處,青玉鋪就的地面光可鑒人,映著天光云影,這里是是云臺峰弟子日常演武、吐納的廣場。
此刻正是午后修行的時辰,廣場上人影綽綽。劍光如游龍穿梭,帶起清越的破空銳響;法訣引動的靈光此起彼伏,赤紅、靛藍、金黃,交織成一片短暫而炫目的光幕,將一張張年輕、充滿生氣的臉龐照亮。
他們笑鬧,他們比試,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談論著宗門趣聞或修行心得。聲音不高,但那股蓬勃的、向上的、屬于“正常”修士的鮮活氣息,卻如同無形的潮水,一波波拍打向巖石上那個孤絕的身影。
然而每當陽梅芷走向廣場,那些談笑風生的同門,就像被無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笑聲會戛然而止,輕松的神情瞬間凍結,換上一種刻意得近乎滑稽的嚴肅。
原本聚攏的小圈子,會不自覺地、極其迅速地向外散開,空出一片尷尬的真空地帶。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指責,只有一種無聲的、巨大的排斥力場,以陽梅芷為中心彌漫開來,冰冷而堅硬。
就連之前經常找她的正陽宮執法堂趙寒鋒、萬寶閣羊脂坊少東家錢玉麟最近都不再出現。
陽梅芷極為不適應。以前,借助赤陽真人后輩的名頭,陽梅芷什么都不愁。普通散修的靈石、功法、靈藥等等,只要想要,她都能得到。
現在。
陽梅芷放在膝上的手,在寬大的斗篷袖子里猛地攥緊。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膚,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指節因為用力而根根凸起,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嫩肉里,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卻奇異地壓下了心頭那股幾乎要爆裂開來的灼燒感。
她記得,就在月余之前,她還是這片廣場上最耀眼的存在。
赤陽真人的孫女,天資卓絕,容顏明麗如朝霞,那時,圍繞在她身邊的,是艷羨的目光,是殷勤的討好,是發自肺腑的贊嘆。
她曾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女,這片天地的主角。
可如今,一切天翻地覆。
偽逆靈丹。那三個字如同淬了劇毒的詛咒,在她骨髓深處燃燒。為了那“熔煉靈根、提升資質”的仙緣,她服用偽逆靈丹,承受了臟腑撕裂、經脈刮擦、神魂灼痛、體表流膿之苦。
臟腑撕裂、經脈刮擦、神魂灼痛,這些很快就消失,然而體表流膿,卻一直沒有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