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赤血藤’和‘凝露花’的藥圃遭了大災。不知哪里冒出來的‘火頭黑蚜’,一夜之間啃掉了小半。”
“火頭黑蚜?那玩意兒不是早絕跡了嗎?劇毒無比,沾上一點汁液,草木立枯,根莖都被蛀空。藥園的‘驅蟲香’和防護禁制都擋不住?”
“擋個屁。據說連坐鎮藥園的張師叔和李師叔都驚動了,親自去查看,臉色難看得很。”
“這下王通那小子麻煩大了。藥園蟲害歸他管吧?赤血藤和凝露花可是煉制‘筑基丹’輔藥的關鍵,耽誤了丹鼎宮的大事,他吃不了兜著走。”
“嘿,有好戲看了。看他這次怎么甩鍋……”
火頭黑蚜?胡龍象腳步微頓,雙眸閃過一絲異色。《百毒蟲經》獸皮卷虛影在識海中無聲展開,關于此蟲的記載瞬間清晰:形如微小黑豆,口器帶倒刺,分泌蝕骨毒涎,喜食靈植汁液,尤嗜火、木屬性靈草,甲殼對普通驅蟲藥物有極強抗性,群居,繁殖極快……其毒涎,對噬毒玄蟻而言,卻是難得的“補品”。
他不動聲色,如同最不起眼的影子,匯入通往穢淵洞方向的人流。心中卻已了然,王通的麻煩,或許就是他的機會。只是,這機會如何把握,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燒身。
未行多遠,前方山徑拐角處,墨綠身影一閃。王通帶著兩個跟班,步履匆匆,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眉宇間壓著山雨欲來的狂躁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目光掃過山徑上的弟子,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當看到一身墨綠袍服、面色蠟黃、氣息“萎靡”的胡龍象時,王通眼中驟然爆射出銳利而陰鷙的光芒,腳步猛地頓住。
“胡龍象。”王通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胡龍象停下腳步,微微躬身:“王師兄。”
王通幾步上前,他上下打量著胡龍象,在他脖頸手背刻意維持的紅疹和“虛弱”氣息上反復掃視,似乎在確認著什么。半晌,他臉上擠出一個極其難看、混合著煩躁與某種算計的假笑,聲音刻意放緩:
“胡師弟,在穢淵洞當值,辛苦了。”他頓了頓,話鋒陡然一轉,如同毒蛇亮出獠牙,“師兄我這邊遇到點小麻煩。藥園那邊,有幾處藥圃遭了點小蟲子,下面的弟子笨手笨腳,處理不了。想著你這些日子在穢淵洞,與那些毒物打交道,想必有些心得?”
他盯著胡龍象的眼睛,語速加快,帶著不容拒絕的壓迫:“你去一趟藥園,替師兄看看。記住,只是‘看看’。弄清楚是什么蟲子,有多少,習性如何,回來詳細稟報于我。莫要自作主張,更莫要亂碰那些寶貝靈草。若是損了一株……”他聲音陡然轉厲,眼中兇光畢露,“后果,你承擔不起。”
甩鍋。赤裸裸的甩鍋。
王通身后兩個跟班,臉上也露出心照不宣的陰冷笑意。讓這個被毒氣侵蝕、半廢的雙靈根去“看看”連筑基師叔都頭疼的火頭黑蚜?無論胡龍象是束手無策,還是莽撞出手導致靈草受損,所有的罪責,都將由這個沒有根基的新人一力承擔。而他王通,最多落個“用人不當”的輕責。至于胡龍象會不會被火頭黑蚜的毒涎所傷?那正是王通樂見其成的結局。
胡龍象垂眸,掩去眼底一閃而逝的冰冷殺機。臉上維持著那份“虛弱”的順從,聲音沙啞:“是,師弟明白。只是……藥園乃重地,師弟令牌權限……”
“哼。”王通冷哼一聲,隨手拋出一枚指甲蓋大小、刻著“蟲”字的墨綠玉符,“拿著我的執事令。速去速回。若誤了時辰,讓蟲害蔓延,唯你是問。”他丟下令牌,如同丟棄一件垃圾,看也不看胡龍象,帶著跟班,步履匆匆地轉向靈蟲苑方向,背影透著甩掉燙手山芋的急躁。
胡龍象接住那枚帶著王通體溫和一絲汗漬的玉符。入手微沉,玉符內流轉著一道微弱卻清晰的權限印記。他默默將玉符收起,腳步一轉,踏上了通往藥園的山徑。山風吹動墨綠袍袖,背影沉默而決絕,如同走向風暴眼的孤舟。
藥園位于蠶眠峰與主峰之間一處靈氣氤氳的山谷。谷口設有禁制,兩名神色緊張的執事弟子把守。胡龍象亮出王通的執事令,禁制光幕無聲開啟。
甫一入谷,濃郁的草木靈氣夾雜著那股甜腥枯萎的異樣氣息便撲面而來。放眼望去,藥田阡陌縱橫,各色奇花異草在薄霧中舒展,靈光點點。然而,此刻谷內的氣氛卻凝重如鉛。不少弟子神色惶惶,聚在遠處幾片被淡金色光罩籠罩的藥圃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
胡龍象目標明確,徑直走向那幾片被光罩籠罩、氣氛最為凝重的區域。尚未靠近,便聽到一個蒼老而焦灼的聲音穿透光罩傳來:
“……不行。‘烈陽焚蟲散’藥性太猛。赤血藤本就屬火,再受此烈性藥物沖擊,即便燒死黑蚜,藤蔓生機也必然大損。藥性至少要折損三成。丹鼎宮那邊如何交代?。”聲音屬于一位身著墨綠長老袍服、須發皆白的老者,正對著面前一片藥圃急得跺腳。
他身旁,另一位同樣身著長老袍服、面容清癯、眼神銳利如鷹隼的中年修士負手而立,眉頭緊鎖,盯著光罩內。光罩之內,景象觸目驚心。
只見一片赤紅如血的藤蔓上,密密麻麻爬滿了米粒大小、通體漆黑的蟲子。正是火頭黑蚜。它們如同移動的黑色潮水,覆蓋了大片藤葉和嫩莖。被啃噬過的葉片迅速卷曲、發黑、枯萎,如同被潑了濃酸。一些藤蔓的表皮上,布滿了細小的孔洞,正不斷滲出粘稠的、帶著甜腥氣味的黑色汁液——蝕骨毒涎。整片藥圃,生機正在被這黑色的死亡潮水瘋狂吞噬,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腐朽氣味。
“驅蟲香無用,防護禁制被其毒涎緩慢侵蝕。”中年修士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凝重,“此蟲對火系術法有一定抗性,水木系術法更助其繁殖。常規手段,投鼠忌器。”他目光掃過旁邊另一片籠罩在淡藍光罩中的藥圃,里面種植著晶瑩剔透的凝露花,同樣遭受著黑蚜侵襲,花瓣萎蔫,葉片枯黃。
“那該如何是好?”須白老者急道,“難道眼睜睜看著這些煉制筑基丹的輔藥被啃光?王通呢?靈蟲苑的人呢?。都是干什么吃的。”
就在這時,胡龍象的身影出現在光罩之外。他一身墨綠弟子袍服,面色蠟黃,氣息萎靡,在周圍一眾焦灼的執事弟子和兩位筑基長老的威壓下,顯得格外渺小不起眼。
一名守在光罩外的執事弟子立刻上前攔住,厲聲呵斥:“站住。藥園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速速退開。”
胡龍象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取出王通那枚執事令,聲音沙啞:“靈蟲苑弟子胡龍象,奉王通執事之命,前來探查蟲害。”
“王通?”那執事弟子一愣,隨即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怒氣,“他自己縮頭烏龜不敢來,派個半死不活的新人來頂缸?滾回去,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