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細節都浸透著底層散修掙扎的絕望與偶然性,仿佛他能在蝕骨之毒和無數丹毒下存活并突破,只是無數次瀕死折磨下,身體被硬生生“熬煉”出來的一絲韌性,是純粹的痛苦積累帶來的副產品。
希思黎沉默著。無形的靈壓如同冰冷的潮水,在殿內緩緩流淌,每一次起伏都重重拍打在胡龍象的心防之上,考驗著他每一絲偽裝的穩固。那紫眸中的審視并未因胡龍象的“坦白”而減弱分毫,反而更加幽深。
胡龍象低垂著頭顱,身體保持著卑微的佝僂。
良久,希思黎那薄如刀鋒的唇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劇毒淬身,涅盤不死…雖為螻蟻之軀,倒也有幾分造化弄人的意思。”他的聲音恢復了那種金石般的平板冷漠,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判,“此等體質,于丹道一途,萬中無一。”
他不再看胡龍象,仿佛已經得出了最終的結論。目光轉向侍立一旁的李天賜,聲音淡漠:“根骨如何?測過否?”
李天賜一個激靈,如同從噩夢中驚醒,連忙深深躬身:“回稟師叔。入宗時以測靈石驗過,靈力駁雜微弱,土屬靈光,黯淡如風中殘燭,顯是資質極差,練氣一層已是僥幸…”
“再測。”希思黎吐出兩個字,不容置疑。
“是。”李天賜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從腰間儲物袋中取出一物。并非當初在長樂集招賢時所用的粗糙石盤,而是一塊巴掌大小、通體漆黑如墨、表面光滑如鏡的玉石。玉石中心,一個淺淺的掌印凹槽,邊緣銘刻著細密繁復的銀色符文,隱隱有流光轉動,散發出遠比石盤精純玄奧的氣息——這是“玄陰測靈玉”,能更精準地探查靈根屬性與靈力本源。
李天賜雙手捧著測靈玉,小心翼翼地奉到胡龍象面前,眼神復雜。
胡龍象的心臟再次沉了下去。希思黎并未完全相信。
他緩緩抬起左手,那布滿深褐暗紫疤痕、指節僵硬變形的手掌,在慘綠與幽藍交織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丑陋。他深吸一口氣,壓下丹田黑點傳來的本能躁動,將手掌穩穩地按向那冰冷的掌印凹槽。
“嗡…”
玄陰測靈玉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震顫,漆黑的玉面上,驟然亮起光芒。
然而,那光芒微弱、駁雜、暗淡,如同風中搖曳的殘燭,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光芒并非單一色澤,而是混雜著極其微弱的土黃、水藍、火紅、以及一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淡金。四種靈光交織在一起,彼此沖突、消磨,使得整體的亮度更加微弱不堪。其中,那土黃色的光芒稍強一絲,卻也如同蒙塵的劣質玉石,毫無通透之感。
四靈根。最差、最駁雜、幾乎斷絕道途的偽靈根。
光芒持續了不足兩息,便迅速黯淡下去,最終徹底消失,只留下漆黑冰冷的玉面,映照著胡龍象那張布滿疤痕、死寂麻木的臉。
李天賜看著測靈玉的反應,眼中最后一絲疑慮也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混雜著鄙夷與憐憫的神色。
這等根骨,能活著已是奇跡,能在劇毒折磨下熬到練氣三層,恐怕真是那蝕骨河鲀之毒帶來的某種詭異“淬煉”效果了。但這淬煉,終究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希思黎的目光掃過漆黑沉寂的測靈玉,又落回胡龍象身上。
那雙深紫的眸子里,最后一絲審視的銳利也終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底的、冰冷的掌控感,如同獵鷹確認了爪下獵物再無反抗之力,也再無成長威脅后的絕對放松。
四靈根,如果沒有機緣,沒有充足的丹藥,煉氣三層已是極限,沒有筑基的可能,便意味著永遠無法真正威脅到他的地位,這具奇異的抗毒之軀,價值便只剩下一個——試藥。成為他丹爐前最耐燒、也最趁手的“柴薪”。
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在希思黎那櫻粉色的薄唇邊漾開,轉瞬即逝。
“四靈駁雜,微若螢火。”他冰冷的聲音在殿中回蕩,如同最終的宣判,“道途已絕,唯余此身尚堪一用。”
話音未落,希思黎寬大的紫袍袖口隨意一拂。
呼。
一道烏光,一色澤深青、邊緣磨損、透著古老枯寂氣息的玉簡,還有三個巴掌大小、通體赤紅、封口處烙印著小小丹爐印記的玉瓶,憑空出現,如同被無形之手托著,穩穩地落在胡龍象腳下冰冷的暗紅石板之上。
“《木息生機法》。”希思黎的聲音毫無波瀾,如同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實,“取草木精粹,養肉身生機,于你殘軀,或可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