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賜癱在虬結的樹根下,像一袋被抽空骨頭的爛肉。
每一次艱難的喘息,都拉扯著碎裂的肩骨和臟腑的劇痛,帶出烏黑的血沫子。
他左臂軟軟垂著,暗紅勁裝被血浸透,粘膩地貼在塌陷的肩頭,那雙死寂的黑瞳半闔著,目光渾濁黯淡。
五指如鉤,空氣凝固得如同鐵塊。
腐葉的腥氣、墨鱗蚺血液的甜腥、李天賜身上濃重的血腥,混雜著血煞裂魂丹殘留的陰魂怨毒氣息,沉沉地壓在胡龍象的斗篷上。
殺?只需指尖一送,這折磨他如同牲畜的監工,這血丹宗的爪牙,便會化為膿水枯骨。自由的氣息,似乎已在鼻尖繚繞。
胡龍象的指關節繃得更緊,深紫色的疤痕在慘淡的月光下隱隱透出暗紅,斗篷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露出緊繃的下頜線條。
然而,就在那縷蝕骨紫芒即將破空而出的剎那,他丹田深處那枚幽邃的墨玉毒種,猛地一震。
一股奇異的、冰冷沉凝的意念,如同無形的鎖鏈,瞬間纏繞住他即將噴薄的殺意。
那并非阻止,更像是一盆來自九幽深處的冰水,兜頭澆下,澆熄了復仇的烈焰,只留下刺骨的清醒。
融靈草。
血丹宗藥園深處,那根須如赤紅毒蛇的天地奇珍,那是斬斷他四靈根枷鎖唯一的鑰匙,是他掙扎在這地獄深淵里,唯一能抓住的、通向渺茫仙途的稻草。
殺了李天賜,便等于親手斬斷了返回血丹宗的路。他胡龍象,一個煉氣五層的“殘次品”,一個靠墨玉毒種茍延殘喘的毒體,一旦脫離血丹宗這棵毒樹,在這弱肉強食的修真界,他拿什么去圖謀那守衛森嚴的藥園?拿什么去接近那株被希思黎視若結丹根基的融靈草?拿什么追求渺茫的仙途?
指尖那縷深紫幽芒,如同被無形之手狠狠攥住,劇烈地顫抖、明滅,最終不甘地、極其緩慢地黯淡下去,縮回指縫深處,緊握的拳頭,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細微的咯咯聲,最終,一點一點地松開。
斗篷的陰影下,傳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受傷般的沉重喘息。
他緩緩收回了懸在李天賜咽喉前的手。
李天賜半闔的眼睛里,渾濁的光似乎微微閃動了一下,又迅速湮滅在更深的灰敗里,他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似乎想說什么,卻只是涌出更多的黑血。
胡龍象沉默地轉身,動作不再遲滯,帶著一種壓抑風暴后的沉凝,巨大的斗篷掃過滿地狼藉的腐葉和墨鱗蚺腥臭的粘液,走向不遠處疤臉蛟那具仍在無意識抽搐、黑氣繚繞的身軀。
疤臉蛟雙目圓睜,眼珠渾濁,口鼻不斷溢出粘稠的黑血,喉嚨里只有嗬嗬的進氣聲。血煞裂魂丹的湮魂劇毒,已將他神魂和肉身一并摧垮,離死只差一口氣。
胡龍象蹲下身,布滿深紫疤痕的手直接探入疤臉蛟腰間一個鼓鼓囊囊的灰色皮囊。摸索片刻,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繡著猙獰鬼頭的儲物袋,他看也不看,隨手塞進自己寬大的斗篷深處。
接著是那個瘦高如竹竿的麻桿老者。麻桿倚在一棵毒藤纏繞的枯樹上,蠟黃的臉死灰一片,手中那根頂端骷髏開裂的骨杖無力垂落,胡龍象的手伸向他懷里,同樣摸出一個干癟的灰布袋子。
最后是那個跌坐在地、氣息萎靡的紅蝎婦人。她臉上劣質的胭脂被冷汗和血污糊成一團,眼中還殘留著驚駭,見胡龍象走近,身體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胡龍象的手直接掠過她高聳的胸脯,探向她腰間,扯下一個繡著艷麗蝎子的錦囊。
三個儲物袋,入手微沉,帶著原主殘留的體溫和血腥氣,被胡龍象面無表情地塞入斗篷內襯深處。動作干脆利落,如同收割田里的麥穗。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走回樹根下。
李天賜的氣息更微弱了,胸口起伏幾乎不可見。
胡龍象在他身旁蹲下,布滿疤痕的手再次探出。這次是伸向李天賜腰間那個鼓囊的儲物袋,粗暴的破開禁制,翻出一大堆丹藥,數十塊靈石及些奇形怪狀、散發著異樣波動的零碎。
這些丹藥,是準備來濁欲墟出售的血丹宗特產,在散修中間很受歡迎。
打開一個細長玉瓶,一股辛辣刺鼻、帶著強烈生發氣息的藥味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