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吐的寒煞戛然而止!重水壁壓力驟減,轟然崩散,化作漫天黑色水光。曾雨晴再也支撐不住,身體軟軟倒下,徹底昏迷過去,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
寒蚺陷入徹底的瘋狂!劇痛讓它失去了理智,龐大的身軀在潭中瘋狂翻滾拍打,攪起滔天巨浪,無數碎裂的冰晶和蘊含劇毒的血液四濺飛射,將整個玄冥潭變成了沸騰的死亡之海。它那破碎逆鱗處的傷口,在裂罡煞氣的持續侵蝕下,非但沒有愈合,反而在不斷擴大,藍黑色的血液如同瀑布般傾瀉。
胡龍象在發出那絕殺一擊后,身體如同被瞬間抽空。強行融合兩種截然不同的煞氣,又硬抗寒煞侵蝕,早已是強弩之末。他被寒蚺翻滾掀起的巨浪狠狠拍飛,重重撞在遠處凝結著厚厚玄冰的巖壁上!
砰!
堅硬的玄冰巖壁被撞出一個人形凹坑,蛛網般的裂痕蔓延開來。胡龍象滑落在地,單膝跪倒,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鮮血落在慘白的骨粉上,迅速凍結成暗紅的冰晶。他掙扎著想站起,雙腿卻如同灌了鉛,沉重得不聽使喚。
寒蚺的嘶吼與翻滾持續了足足半炷香,聲勢才漸漸衰弱下去。最終,那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機,緩緩沉入那被它自己血液染得污濁不堪的墨色潭水之中,只留下一個巨大的漩渦,很快又被粘稠的黑水撫平。
死寂,重新籠罩玄冥潭。只有潭水邊緣殘留的藍黑色污跡和空氣中彌漫的刺骨腥寒,訴說著方才的慘烈。
胡龍象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肺腑的傷痛。他艱難地抬起頭,目光掃過戰場。曾雨晴倒在遠處,昏迷不醒,氣息微弱。王厲……他目光一凝。
王厲倒在更靠近潭邊的位置。
胡龍象咬著牙,強提最后一絲殘存的靈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朝著潭心那塊孤零零矗立的慘白石筍走去。寒蚺雖死,潭水的蝕骨陰寒依舊。他足尖點過漆黑粘稠的水面,庚金煞氣在腳下形成薄薄一層屏障,勉強支撐。
石筍蓮臺之上,那株通體青玉雕琢般的靈植依舊靜靜生長。頂端那碗口大的星空藍花苞,在經歷了如此狂暴的能量沖擊后,竟毫發無損,九道青色光紋流轉不息,散發著磅礴精純、令人心醉的生機。正是玄冥蘊神果的母株——九轉青玉蓮!而就在蓮臺靠近根部的莖葉間,一枚鴿卵大小、通體渾圓、色澤深紫近黑、表面流淌著氤氳魂光的果實,正散發著令人神魂悸動的磅礴氣息——玄冥蘊神果!
胡龍象俯身,動作因傷痛而有些遲滯,卻依舊精準。雙手包裹著殘余的煞氣,小心翼翼地掐住蘊神果下方的細莖,力量微吐。
“離。”
一聲輕響,如同玉珠落盤。蘊神果落入他掌心,觸手冰涼,內蘊的魂力卻如同溫暖的潮汐,撫慰著他受創的神魂。他迅速取出一個內壁銘刻著繁復封靈符文的特制寒玉匣,將果實小心放入。匣蓋合攏,隔絕了那誘人的波動。
做完這一切,他幾乎耗盡最后一絲力氣。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挪回岸邊,走向倒伏的曾雨晴。探了探她的鼻息,極其微弱。他取出僅剩的療傷丹藥,小心喂入她口中,又以自身所剩無幾的溫和靈力助其化開藥力。曾雨晴蒼白如紙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生氣,但依舊昏迷。
胡龍象的目光,最終落在如同破敗皮囊的王厲身上。他走到王厲身邊,蹲下。
王厲似乎感應到他的靠近,腫脹青黑的眼皮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那雙曾經充滿戾氣與算計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渾濁的死灰和一絲微弱的、對生命的渴求。他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嘴唇艱難地蠕動,卻發不出任何清晰的音節。只有那只勉強還能動彈的、同樣布滿凍傷和青黑的右手,極其艱難地、顫抖著,一點點地挪向自己胸前那被血污和寒毒浸透的破爛衣襟深處。
他的動作緩慢而執著,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祈求。他在摸索那個玉匣。那個裝著七葉陰魂草、他拼盡性命才搶出來的玉匣。那是他筑基的希望,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胡龍象沉默地看著。看著王厲眼中那微弱的光芒里充滿絕望,看著他顫抖的手在衣襟里徒勞地摸索,看著他每一次牽動傷口時身體無法抑制的抽搐和喉嚨里漏出的痛苦氣音。想起王厲之前對自己充滿敵意,但是在人族海族大戰過程中多次并肩作戰,這股敵意慢慢消失,關系趨向緩和。
胡龍象思考了一下。托起那個剛剛封存了玄冥蘊神果的寒玉匣。匣體在玄冥潭的寒氣中散發著絲絲白霧。
“蘊神果,”胡龍象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巖石,“換陰魂草。再加你儲物袋里所有金屬性靈材。”
王厲眼中的絕望瞬間凝固,隨即爆發出一種難以置信的、混雜著狂喜的光芒!他以為自己必死,這靈果根本無望。而現在……生機!哪怕渺茫,那也是生機!他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頭顱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喉嚨里擠出幾個模糊破碎的音節:“…給…你…全…拿…”
胡龍象不再多言。他迅速打開王厲的儲物袋,神念粗暴掃過。靈石、丹藥、一些雜物……很快,他找到了目標:幾塊拳頭大小、閃爍著暗沉金屬光澤的“玄鐵精金”,兩塊布滿天然銳利紋路的“裂風金石”,還有一小袋細碎如砂、卻異常沉重的“庚金沙”。這些都是煉制金屬性法寶或輔助修煉《天蠶九變》的珍貴材料。
他將這些金屬性靈材盡數收起,連同那裝著七葉陰魂草的玉匣,塞入自己儲物袋。他將那個寒玉匣,拋向王厲,同時還有幾顆丹藥。
玉匣和丹藥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落在王厲癱軟的胸口上。
王厲的身體猛地一顫,那只還能動彈的右手爆發出垂死之人最后的力量,死死地、痙攣般地抓住了胸口的玉匣!仿佛抓住了整個生命!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意義不明的聲響,眼中只剩下那冰冷的玉匣。
胡龍象不再看他一眼。他走到曾雨晴身邊,彎腰,將她冰冷綿軟的身體背起。她的頭無力地靠在他的肩上,冰涼的發絲拂過他的脖頸。
他最后看了一眼這片吞噬了太多生機的黑色寒潭和慘白骨地,目光掠過王厲緊抱玉匣蜷縮的身影,沒有任何停留。暗金流光艱難地在腳下匯聚,他背著曾雨晴,一步一步,沉重而堅定地,沒入身后那濃稠的死寂灰霧之中,朝著輿圖上最后標記的紅點——金焰洞的方向走去。
灰霧重新合攏,淹沒了玄冥潭的輪廓,也淹沒了王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