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溪身體一僵,捧住骨哨的手指下意識收緊,指節發白。她深吸一口氣,壓下頸側的刺痛和心頭的屈辱,目光投向手中那枚粗糙卻散發著浩瀚氣息的骨哨,聲音帶著追憶的沉痛:
“一百多年前……部落一位名叫‘汐月’的少女,天資卓絕,被選為下一代骨哨守護者。一次外出巡游時,她在風暴海邊緣,救下了一個重傷瀕死、被沖到礁石上的人族修士?!?/p>
“那人……自稱來自大陸某個宗門,言語風趣,見識廣博。汐月前輩心思純凈,不諳世事,被其迷惑,竟…竟隨他離開了深海,去了大陸……”岳小溪的聲音低沉下去,充滿了部落痛失圣物的沉重與對先祖的愧悔,“一去,便是杳無音訊。部落傾盡全力尋找,甚至付出了巨大代價,也只得到一些零碎的消息,指向大陸一處叫‘濁欲墟’的險地……最終,線索徹底斷絕。”
她抬起眼,看向胡龍象的目光銳利如針:“現在看來,那人根本就是個卑劣的竊賊!汐月前輩…恐怕也早已遭其毒手!這圣物,便落到了你手里!”言語間,恨意難平。
胡龍象面無表情。濁欲墟黑松林,滿華老人陰鷙的面容在記憶中一閃而過。那老鬼滿身邪氣,行事詭譎,藏著這海族圣物,倒也并非不可能。他漠然道:“我殺了他,此物便是我的戰利品。來歷,與我無關?!?/p>
岳小溪一滯,眼中怒火翻涌,卻在對上胡龍象毫無波動的冰冷眼神和頸側噬金天蠶持續的威脅時,強行壓了下去。
她咬了咬下唇,轉移話題,聲音帶著壓抑的悲憤與恐懼:“黃金蟹族……勢力遍布這片海域,據傳其族內甚至有化神期的恐怖老祖坐鎮!其族中一位金丹長老,名號‘蟹黃真人’,荒淫無道,后宮姬妾如云,仍在四處搜羅貌美女子充填后宮……”
她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恨意:“此次海族大動員,我隨部族前來,不慎被蟹黃真人麾下的筑基修士發現……他們,竟想將我強擄去,做那蟹黃真人的第三百八十九房小妾!”恥辱與憤怒讓她的聲音都在發抖,“我族不從,拼死反抗……一路被追殺至此。深淵之隙,曾是我族先輩的歷練之地,其內‘噬魂魔音’能侵濁神魂,對道基損傷極大,修為越高,影響越深,筑基修士若被魔音侵蝕過久,甚至可能斷絕金丹大道!故那些修為高深者,絕不愿輕易涉足?!?/p>
“我族有秘法,可借圣物仿品——血骨哨之力,在此地支撐一段時間?!彼皖^看了一眼腳下那徹底報廢的骨哨碎片,慘然道,“可惜……黃金蟹族不知從何處得知,我們的血骨哨只是仿品,本源脆弱,最多只能支撐七日。所以,他們才會堵在入口,等著我們……要么被魔音吞噬瘋魔而死,要么時限一到,靈力耗盡,不得不出去自投羅網!”
胡龍象靜靜聽著,眼神幽深?;窭献??金丹真人?黃金蟹族的龐大陰影,如同無形的巨石壓在心頭。蟹爪那筑基后期的恐怖氣息,更是懸在頭頂的利劍。他進入深淵之隙的原因,自然是為了躲避追殺、尋找可能的生路或機緣,但這無需向岳小溪解釋。
“你…為何來此?”岳小溪終究忍不住,帶著探究看向胡龍象。深淵之隙兇名在外,絕非善地。
“避禍?!焙埾蟮幕卮鸷喍讨翗O,冰冷的目光掃過她,帶著警告,顯然不欲多言。
岳小溪識趣地閉上了嘴,沉默片刻。銀色光暈外,魔音沖擊的悶響如同永不停歇的鼓點。她低頭凝視著手中真正的鎮魂骨哨,感受著那浩瀚磅礴的守護之力,一個念頭在她心中迅速成型,越來越清晰、堅定。
“我們不能留在這里等死。”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胡龍象,帶著孤注一擲的決心,“蟹爪很可能也在等待時機,甚至可能冒險下來!深淵之隙深處,有我族先輩開辟的真正歷練之所——‘月華宮’!那里有更強大的禁制,能隔絕絕大部分魔音,甚至有先祖遺留的寶物和恢復靈氣的泉眼!”
她頓了頓,加重語氣:“進入月華宮的核心區域,必須依靠真正的‘鎮魂骨哨’才能開啟禁制!現在,圣物就在我們手中!”她的眼中燃起希望之火,“去月華宮!恢復傷勢,尋找機緣,同時也能徹底避開蟹爪!那里是這片死地中唯一的生門!”
月華宮?胡龍象眼神微動。隔絕魔音,恢復靈氣,先祖遺寶……這無疑是絕境中最具誘惑力的選擇。他看了一眼岳小溪頸側那只依舊散發著冰冷威脅氣息的噬金天蠶。
“帶路?!焙埾蟮穆曇魯蒯斀罔F,沒有任何遲疑。他艱難地撐起身體,體內殘存的庚金煞氣緩慢流轉,修復著最致命的臟腑裂痕。新突破的“鋒芒百煉”雛形在巨大的壓力下緩慢深化,皮膚下暗金色的脈絡在劇痛中變得更加清晰。他意念微動,噬金天蠶的口器威脅性地緊了緊,傳遞出清晰的指令——合作可以,妄動即死!
岳小溪頸側傳來清晰的刺痛,她身體一僵,隨即認命般地點點頭,眼中最后一絲不甘被壓下。她掙扎著站起身,身形依舊有些搖晃,但捧著鎮魂骨哨的手卻異常穩定。
“跟我來!”她不再多言,辨認了一下方向,捧著骨哨,維持著那層堅韌的銀色光暈,率先朝著深淵之隙更幽邃、傾斜向下的黑暗深處走去。
胡龍象緊隨其后,步伐雖然踉蹌,卻異常穩定。殘存的數百只噬毒玄蟻重新在他體表匯聚,猩紅的復眼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粘稠的黑暗。
兩人一前一后,在鎮魂骨哨撐開的銀色孤島庇護下,如同行走在墨海中的兩粒微光,朝著那傳說中類人魚先輩的歷練之地——月華宮,艱難跋涉。
腳下的巖石嶙峋陡峭,不斷向下延伸,坡度越來越陡,仿佛通往大地的臟腑。
絕對的黑暗被骨哨的銀光逼退數尺,勉強照亮腳下猙獰的巖石輪廓。
岳小溪捧著骨哨走在前面,哨中持續流淌出的蒼涼嗚咽是這片死寂中唯一的聲音。
她腳步虛浮,強行剝離本命鱗帶來的本源重創和持續的靈力消耗,讓她臉色蒼白如紙,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辛。頸側噬金天蠶冰冷的吸附感和隱而不發的吞噬威脅,如同無形的枷鎖,讓她不敢有絲毫異動。
胡龍象緊隨其后,沉默如同巖石。他大部分心神沉入體內,艱難地引導著殘存的庚金煞氣在破損的經脈中游走。每一次煞氣的流轉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混合著干涸的血污滑落。新突破的“鋒芒百煉”雛形在巨大的內外壓力下緩慢而痛苦地深化,皮膚下那些暗金色的脈絡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動,帶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力量感,卻也加劇了身體的負擔。覆蓋在他體表的蟲群數量已不足鼎盛時的十分之一,氣息微弱。
時間在無聲的跋涉中流逝。不知走了多久,腳下的坡度開始趨于平緩,前方無邊的黑暗中,終于出現了一絲不同的景象。
并非光亮,而是一種感覺。
空氣中彌漫的、無所不在的噬魂魔音那令人瘋狂的壓迫感,似乎在某個無形的邊界處,陡然減弱了許多。雖然依舊能感受到那灰黑色精神風暴在銀色光暈外翻騰咆哮的余威,但穿透進來的混亂意念,變得稀薄而遙遠。
“快到了!”岳小溪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和疲憊,她停下腳步,指向斜下方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區域,“前面就是月華宮入口所在!那里有先祖布下的第一道禁制,天然削弱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