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近了。就在懸崖之下。
“……娘的,這味兒…真他娘的沖。”一個粗嘎的嗓音壓得很低,帶著濃重的鼻音,充滿了厭惡,“比老子的裹腳布還邪乎。”
“閉嘴,蠢貨。”另一個聲音響起,尖利,警惕,“是毒。高階劇毒殘留。還有…濃得化不開的血腥…焦糊…錯不了,就在這附近。”
短暫的沉默。只有水流聲和那兩人粗重的呼吸。
“疤臉蛟那幫人…還有唐副盟主…真全交代在這兒了?”粗嘎嗓音再次響起,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懼,“孫三那膿包…還有血牙衛…那可是盟主的命根子…”
“哼,”尖利聲音冷笑,寒意森森,“黑松林里那半天動靜,希思黎那條老毒蛇…肯定是自爆了丹。筑基中期毒丹自爆…嘿嘿,神仙難救。盟主?怕也兇多吉少。”
“那…那咱們還找啥?”粗嘎聲音透出退縮,“找死啊?”
“找什么?找人啊,儲物袋一個都沒有,肯定是有那個散修走了狗屎運拿走了,蠢豬。”尖利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貪婪的狂熱,“血丹宗沒了。血飲盟的高層八成也全搭進去了。這滿地…可都是無主的寶貝。儲物袋。法器。丹藥。隨便撈一個,夠咱們兄弟逍遙多少年?盟主若是死了,他那‘血骨哨’…”
聲音驟然壓低,后面的話模糊不清,但那股貪婪之意卻隔著巖壁透入洞中。
胡龍象的指尖深深摳進身下冰冷的巖石縫隙里,冰冷的觸感讓他保持清醒。他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連心跳都似乎停滯。
“咦?看這水邊…有東西拖上來的痕跡。很新。”尖利聲音陡然一轉,帶著發現獵物的興奮。
胡龍象的心猛地一沉。是他攀爬時蹭落的泥塊?或者是野獸喝水留下的痕跡?胡龍象不敢去看。但是按道理,哪個地方他不應該有痕跡。
“水跡…往上游去了?”粗嘎聲音疑惑道。
“上游個屁。這水流…可能是野獸,也可能是從黑松林逃走的人。”尖利聲音罵道,帶著一絲煩躁,“管他娘的是人是獸。這鬼地方不能久留。搜。沿著河邊,給老子仔細搜。”
腳步聲變得雜亂急促,沿著河岸向上游方向快速移動、翻找,伴隨著碎石滾落的聲音和低聲的咒罵,漸漸遠去,最終被轟鳴的水聲徹底吞沒。
洞內,死寂重新降臨,只剩下胡龍象的心跳聲。冷汗,冰涼的,浸透了他破爛的里衣。
好險。
若非這懸崖峭壁上的轉角洞穴,若非這湍急冰冷的河水沖刷掉了他蹤跡,此刻,他早已暴露在那兩個貪婪兇徒的刀下,成為這河灘上另一具被搜刮的尸體。
劫后余生的巨大虛脫感混雜著寒意席卷而來。他癱軟在冰冷的巖石上,大口喘息,心底深處,一股冰冷的慶幸和后怕交織著翻騰。
此地,片刻也不能再留。
胡龍象掙扎著,強忍劇痛,向洞穴更深處挪動了幾尺,將自己更深地藏進巖石投下的厚重陰影里。這里更干燥些。他蜷縮起來,破爛的斗篷緊緊裹住身體,如同受創的野獸舔舐傷口。
時間在冰冷的黑暗中流逝。胡龍象的意識在劇痛的折磨和毒種的冰冷運轉間浮沉,半睡半醒。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更長,外面除了永恒的水流聲,再無任何異響。那兩名散修并未返回。
他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松弛一絲。危機暫時過去,但身體的狀況糟糕到了極點。斷裂的骨頭需要接續,內腑的傷勢需要丹藥壓制,更致命的是希思黎自爆時侵入體內的深紫色劇毒,雖然被墨玉毒種暫時壓制,卻如同附骨之疽,在經脈深處緩緩侵蝕。
活下去。
這個念頭再次無比清晰地浮現。而活下去的資本,就在他懷里,在那件破爛斗篷的深處,硌著他冰冷身體的十幾個染血的儲物袋。
胡龍象艱難地翻了個身,動作牽扯得他悶哼一聲。他小心翼翼地將手探入斗篷最里層,摸索著。冰冷、粘膩、沉甸甸的觸感傳來。一個、兩個、三個……他摸索著,將十幾個大小不一、材質各異的儲物袋逐一掏了出來,堆放在身前冰冷的地面上。
慘淡的月光終于艱難地掙脫了厚重云層的束縛,吝嗇地透過洞口倒灌進來,照亮了這堆染血的“果實”。
袋子散亂地堆著。有暗紅色的皮質袋子,沾著深紫色的毒膿——這是血牙衛的。有繡著扭曲血色丹爐紋飾的絲袋,布料上還殘留著李天賜噴濺的暗紅血跡。有帶著蛇形金屬扣環的皮質袋,邊緣被高溫灼得焦黑卷曲——這是唐狩灰燼旁找到的。有樣式最古樸、觸手溫潤、非金非木的袋子——屬于滿華老人。還有幾個更普通些的,散落在戰場邊緣,屬于那些不知名的倒霉鬼。
它們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巖石上,在月光下反射著幽微的光。每一個袋子,都曾屬于一個鮮活(或兇殘)的生命,如今卻成了無主的遺物,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味,無聲地訴說著黑松林那場慘烈屠殺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