穢淵洞深處,毒瘴濃得根本化不開。
胡龍象隱在一根巨大扭曲石柱的陰影里,此地毒瘴尤甚,連那點慘綠的熒光也吝嗇得幾乎熄滅。他放下骯臟的木桶和豁口鐵鏟,小心翼翼打開貼身藏著的漆黑玉匣。
匣內,百余點墨色在灰白沙海上游弋,如同深淵里浮動的星火。那是百余只初生的噬毒玄蟻兵蟻,米粒大小,通體漆黑,甲殼在幽暗中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細小的復眼閃爍著兇戾的紅芒。它們簇擁著中央氣息萎靡卻依舊散發無形威壓的蟻后,甲殼摩擦,發出沙沙微響,如同毒蛇在枯葉上潛行。
胡龍象凝神靜氣,意念如同無形的絲線,謹慎地探向蟻后。蟻后傳遞出一絲清晰的掌控欲望,如同蛛網的中心。他心念微動,嘗試著將意念透過蟻后,下達第一個指令:“散開。”
匣中驟然一亂。
百余只兵蟻猛地躁動起來,兇戾氣息暴漲。它們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水,相互碰撞撕咬,發出令人牙酸的“嚓嚓”聲,有幾只甚至脫離了蟻后周圍的區域,無頭蒼蠅般在匣底亂竄,復眼紅光混亂閃爍,傳遞出嗜血的本能和對未知的狂暴。守護蟻后的本能被突如其來的混亂沖散,契約的枷鎖在初生的野性面前劇烈震顫。
胡龍象悶哼一聲,識海如同被針狠狠刺入。分神操控的反噬瞬間襲來,眼前發黑,氣血翻騰。他死死守住靈臺清明,雙手掐訣,強行鎮住蟻后,再透過蟻后那混亂的意念網絡,強行勒緊每一只躁動的兵蟻。
“嘶——。”蟻后傳遞出尖銳的痛苦與憤怒。
匣內兵蟻的狂亂掙扎在契約之力的碾壓下漸漸平息,如同被無形巨手強行按回原地。但它們并未完全安靜,肢體不安地劃動,復眼警惕地掃視四周,意念中充滿了被強行束縛的暴戾與不甘。
第一次嘗試,失敗。
胡龍象臉色微白,額角滲出細密冷汗。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壓下識海的刺痛。控蟲,尤其是掌控這等上古兇蟲,遠非易事。蟻后是樞紐,是放大器,也是唯一的通路,卻并非萬能。兵蟻初生,野性未馴,強行催動,如同駕馭一匹隨時可能炸裂的兇獸。
他閉目調息片刻,再次睜開眼時,眸中已無波瀾,唯余一片冰寒的專注。他不再試圖直接操控全部兵蟻,而是將意念集中,透過蟻后,鎖定其中距離蟻后最近、意念相對較為“平靜”的十只兵蟻。
“動。”一個清晰而冰冷的指令,透過蟻后傳遞出去。
這一次,匣內沒有大亂。那十只兵蟻微微一頓,復眼紅光閃爍,似乎在消化指令。片刻后,它們僵硬地、如同提線木偶般,開始緩緩移動細足,笨拙地爬離蟻后身邊。動作生澀,方向不一,甚至有一只原地轉起了圈。但,它們確實動了。遵循了指令。
胡龍象眼中銳芒一閃。成了。雖然笨拙,卻是指令被接收并執行的證明。
他意念微轉,再次透過蟻后發出指令:“停。”
十只兵蟻動作戛然而止,如同被凍結在原地,復眼茫然地掃視。
“歸位。”
指令下達,十只兵蟻開始緩慢、遲疑地掉頭,朝著蟻后的方向爬回。有一只似乎迷失了方向,在原地打轉。胡龍象意念微凝,透過蟻后發出一道更強烈的歸位意念沖擊。那只兵蟻猛地一顫,復眼紅光閃爍幾下,終于找準方向,爬回蟻后身邊。
一次次的嘗試在死寂的陰影中進行。從十只,到二十只,再到五十只……指令從簡單的“動”、“停”、“歸位”,逐漸復雜到“環繞蟻后”、“探查玉匣邊緣”、“攻擊”胡龍象投入匣中的一小塊早已僵死的普通甲蟲殘肢。
每一次成功,胡龍象對蟻后意念網絡的掌控便多一分圓融。蟻后那混亂的意念核心,在他的毒紋血珠喂養下,也漸漸穩固、清晰起來,傳遞指令的通道變得更為順暢。兵蟻們的動作也從最初的僵硬、無序,變得逐漸流暢、協調。它們如同冰冷的殺戮機器,開始理解并執行來自“母皇”的意志。
胡龍象的精神力在一次次極限的微操中飛速消耗,又因墨玉毒種的反哺而堅韌增長。
不知過了多久,胡龍象再次發出指令。這一次,是同時操控全部百余只兵蟻。
“噬。”
意念如令。匣內灰白沙海之上,百余點墨色驟然動了。它們不再混亂,不再遲疑,如同訓練有素的黑色洪流,瞬間覆蓋了胡龍象投入匣中的一塊拳頭大小、散發著濃烈腥臭的腐甲蟲殘尸。密集的“咔嚓”啃噬聲連成一片,令人頭皮發麻。堅硬的甲殼在鋸齒狀口器下如同薄紙般被撕開,腥臭的膿液和內臟被瘋狂吞噬。百余只兵蟻分工明確,撕咬、切割、拖拽、搬運……動作迅捷、高效、冷酷。僅僅數息,那塊蟲尸便被分解、吞噬殆盡。
吞噬完畢,百余兵蟻齊齊停下動作,復眼轉向蟻后,如同最忠誠的士兵等待下一個命令。兇戾之氣依舊,卻已完全納入掌控的軌道。
胡龍象緩緩合上玉匣,指尖拂過冰涼匣面,感受著匣內那股蟄伏的、冰冷而嗜血的洪流。嘴角,在濃重毒瘴的陰影里,無聲地勾起一絲冰冷徹骨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