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潮濕的水汽凝結成露珠,從寬大的葉片上滑落,滴在厚厚的腐殖層上,發出微不可聞的“嗒”聲,然后蒸發,凝結,滴落。
時間在無邊的林海濤聲與海浪的嗚咽中流逝。
第三天黃昏。
海風驟然變得凜冽,帶著一股不同于尋常海腥的、冰冷的咸澀氣息。胡龍象微闔的雙目驟然睜開,瞳孔深處一點暗金鋒芒閃過。神念依托歸林陣,清晰地捕捉到三道強大的氣息正從東北方向的海域急速逼近!氣息陰冷、潮濕,帶著海洋特有的腥咸與一絲狂暴的煞氣——海族!
三道水藍色的遁光破開鉛灰色的低垂云層,如同三柄冰冷的利劍,直插黃葉島東岸礁石灘!遁光散去,露出三道身影。
為首者身材異常高大魁梧,遠超常人,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深藍石質光澤,肌肉虬結如同覆蓋著礁石鱗片。頭顱碩大,光禿禿的頂門兩側生著幾片堅韌的魚鰭,一雙銅鈴大的黃色豎瞳冰冷地掃視著整座島嶼。他身后兩名海族體型稍小,皮膚呈灰藍色,布滿細密的鱗片,手中緊握骨質長矛,警惕地環顧四周。
筑基初期的威壓,如同無形的潮水,從那高大石膚海族身上彌漫開來,瞬間籠罩了整個東岸礁石灘。砂石仿佛被凍結,空氣都變得粘稠沉重。
胡龍象心神瞬間繃緊,如同拉到極限的弓弦。歸林陣全力運轉,周身氣息徹底消弭,與身下的腐葉、身旁的藤蔓、頭頂的樹冠融為一體。他便是這片林海無數草木中的一株,一塊覆滿青苔的頑石,一滴將落未落的露珠。
那石膚海族猛地抬頭,黃色豎瞳如同探照燈般掃向西北角的密林!正是胡龍象潛伏的方向!冰冷的神念帶著刺骨的惡意與探查的意志,狠狠地扎了過來!
無形的神念風暴席卷而至!胡龍象感覺自己如同赤身裸體暴露在極地寒風之中,每一寸肌膚都感受到那冰冷銳利的探查。歸林陣形成的草木精氣屏障劇烈波動,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神念在陣外反復掃掠,帶著審視與狐疑,仿佛要刺穿這看似自然的表象。胡龍象屏住呼吸,心神完全沉入陣盤,庚金煞氣在體內溫順蟄伏,不敢泄露絲毫鋒銳之氣。時間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漫長如年。
終于,那冰冷的神念如同退潮般緩緩縮回。石膚海族巨大的頭顱微微晃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沉悶如石磨摩擦的低吼:“氣味…淡了。草木太盛,干擾靈覺?!憋@然,他察覺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異常氣息,但歸林陣完美的偽裝和此地濃郁駁雜的草木精氣,成功混淆了他的感知。
他不再理會西北密林,巨大的手掌一揮,指向島嶼中心方向:“散開!查探有無人族痕跡!標記節點!”聲音如同兩塊巨石碰撞。
兩名灰鱗海族應聲而動,如同兩道灰藍色的影子,迅速沒入岸邊的密林之中,消失不見。那石膚海族則盤膝坐在一塊巨大的黑色礁石上,深藍石質的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光澤,如同海中升起的一座小型礁堡。他閉目調息,強大而穩定的神念卻如同無形的蛛網,依舊若有若無地籠罩著附近區域,保持著警戒。
胡龍象緊繃的心弦并未完全放松,神念依托歸林陣,如同最謹慎的觸須,遠遠地、被動地感應著那兩名灰鱗海族在密林深處快速移動的氣息軌跡。直到他們的氣息徹底消失在島嶼另一端的海風中,那石膚海族也始終盤坐礁石之上,再未向西北角投來一瞥。
然而,僅僅過了小半個時辰,島嶼中心偏南的密林深處,再次爆發出一股強烈的靈力沖擊和短促的廝殺聲!一道赤紅色的劍光沖天而起,帶著決死的悲壯,瞬間又被數道灰藍色的水刃絞得粉碎!另一名潛伏在島心、試圖借助天然溶洞藏身的人族修士,終究沒能逃過那兩名灰鱗海族地毯式的搜索與圍殺!臨死前的爆發如同曇花一現,迅速被林海的死寂吞噬。胡龍象的神念清晰地“看”到了那生命之火熄滅的瞬間,心頭寒意更甚。若非歸林陣精妙絕倫,加之他修煉天蠶九變后對氣息的極致收斂,此刻曝尸荒野的,必然也有他一份!
危機暫過,如同退去的潮水在沙灘上留下濕痕。胡龍象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凝神感受著歸林陣屏障重新恢復穩定。方才那筑基神念臨體的一剎,仿佛冰冷的刀鋒貼著皮膚劃過,生死懸于一線。
他取出一枚空白玉簡,神念凝聚如針,將所見所聞——石膚海族的形態特征、氣息強度、命令內容、灰鱗海族離去的方向,甚至那海族對草木氣息干擾的判斷——事無巨細,烙印其中。信息準確、簡潔、致命。
玉簡烙印完畢,胡龍象并未立刻送出。他如同最有耐心的獵人,靜靜蟄伏,神念依托歸林陣,繼續無聲覆蓋著島嶼與鄰近海域。
第七日,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狂暴地抽打著密林的樹冠,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雨幕連接了鉛灰色的天與墨綠色的海,視線被徹底模糊。
一道極其黯淡、幾乎融入雨幕的扭曲水影,如同一條滑膩的海蛇,悄無聲息地從西南方的海面游弋而來。它沒有激起任何浪花,仿佛本身就是海水的一部分,貼著礁石縫隙,滑上了島嶼南岸。
水影在暴雨的掩護下迅速凝實,化作一名身材纖細、皮膚覆蓋著細密銀鱗的海族。他生著一雙狹長的碧綠豎瞳,瞳孔深處閃爍著陰冷狡黠的光芒。他手中握著一枚奇異的螺殼,螺殼表面刻滿扭曲的符文,散發出微弱卻持續的探查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