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重的身軀,如同被伐倒的巨木,重重砸在厚厚堆積的腐殖土上,濺起一片枯敗的松針和黑色的泥土,再無聲息。
毀滅的紫環,終于擴散到極限,緩緩消散。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這片黑松林。
以希思黎原本站立的位置為中心,出現了一個直徑超過二十丈的、深達數尺的恐怖焦黑巨坑。
坑壁光滑如鏡,覆蓋著一層閃爍著詭異紫芒的琉璃狀結晶,散發出濃烈到的死亡氣息。
坑內,空無一物。希思黎、兩名血牙衛,徹底湮滅,尸骨無存。
坑外,滿目瘡痍。數十棵需要數人合抱的古老黑松被攔腰斬斷,斷口處焦黑碳化。李天賜的尸體嵌在遠處的樹干上,胸膛塌陷,死不瞑目。唐狩的位置只剩下一片黑色的污跡。另外兩名血牙衛和兩名血飲盟修士,連渣滓都未曾留下。
滿華老人枯槁的身體深深嵌在虬結的樹根之中,如同一個被孩童隨意丟棄的破爛木偶。那件舊麻袍早已灰飛煙滅,露出干癟枯瘦、布滿深紫色毒紋的軀體。他的胸膛塌陷得不成樣子,口鼻眼耳中不斷滲出粘稠的紫黑色血液,氣息微弱到了極點,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徹底熄滅。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殘留著一絲生機。
而胡龍象巨大的身體,則靜靜伏在距離巨坑邊緣數丈遠的腐殖土上。巨大的斗篷覆蓋全身,如同隆起的黑色墳包。斗篷邊緣,被毀滅紫環撕裂的部位,露出了下面深紫色的、布滿詭異疤痕的皮膚,皮膚上還殘留著絲絲縷縷正在緩緩滲入體內的深紫毒氣。他身下的腐殖土被砸出一個淺坑,周圍散落著斷裂的松枝和枯葉。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一個時辰。
冰冷的山風嗚咽著,穿過殘破的黑松林,卷起地上的灰燼和枯葉,發出如同鬼泣般的聲響。那輪殘月,終于艱難地掙脫了稀薄毒瘴的束縛,將一片慘淡的、冰冷的清輝,吝嗇地灑落在這片死亡之地。
伏在地上的巨大斗篷,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緊接著,斗篷下傳來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仿佛從肺腑最深處擠出來的痛苦呻吟。
胡龍象…醒了過來。
劇痛,如同潮水般瞬間席卷了全身。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都像是被重錘反復砸碎后又粗糙地拼接起來。臟腑移位帶來的惡心感和撕裂般的痛楚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呼吸變得極其困難,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帶來鉆心的疼痛。
冰冷的月光透過斗篷的縫隙,刺入他剛剛睜開的眼簾。視線模糊,充滿了血絲和水霧。他用力眨了眨眼,試圖驅散眼前的黑暗和眩暈。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身下被自己砸出的淺坑,以及周圍一片狼藉的景象——斷裂的巨大松枝,焦黑的樹干,散落著詭異紫色結晶粉末的土地…空氣中那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刺激著他的鼻腔。
記憶如同破碎的冰片扎入他混沌的意識。
深紫色的毀滅光環…吞噬一切的爆炸…希思黎那最后決絕的怒吼…李天賜被砸飛的身影…滿華老人驚駭的尖叫…還有…血丹宗…被滅門了?
最后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驚雷,狠狠劈在他麻木的神經上。
血丹宗…沒了?那個盤踞在天浪山脈深處、如同毒瘤般令人聞風喪膽的血丹宗?就這么…灰飛煙滅了?丹魁子死了?希思黎師叔…也死了?
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茫然,瞬間攫住了胡龍象的心。
他掙扎著,試圖撐起身體。憑借斗篷下遠超常人的堅韌軀體,硬生生地將沉重的上半身從腐殖土里撐了起來。
這個動作,讓他看清了周圍更廣闊的地獄景象。
焦黑的巨坑如同大地的傷疤,散發著死寂的紫芒。遠處樹干上李天賜扭曲的尸體。樹根里嵌著的、生死不知的滿華老人那枯槁恐怖的軀體…以及,散落在焦土和腐殖土之間,那些在慘淡月光下閃爍著微弱幽光的——儲物袋。
不止一個。
李天賜的。唐狩位置那片黑灰旁有一個。被胡龍象毒殺的斷臂血牙衛位置,有一小灘膿液和一個。另外兩名被紫環湮滅的血牙衛位置附近,也各有一個。還有…那兩個縮在陰影里被波及的血飲盟修士消失的地方,也殘留著儲物袋的痕跡。甚至…在滿華老人被轟飛的路線上,也掉落了一個樣式古樸、明顯品階更高的儲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