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思黎微微踏前半步,寬大的暗紫袍袖無風自動,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
“赤陽老匹夫處心積慮,強索補天草,此物用途,非同尋常,或涉其自身道途關隘,或為宮中某位老祖所求,甚至…關乎正陽宮更深圖謀。其中關節,才是關鍵。”
丹魁子熔巖般的瞳孔微微一縮,他死死盯著希思黎,喉嚨里發出低沉的聲響:“說下去。”
“破局之眼,便在陽梅芷身上。”希思黎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此女服下偽逆靈丹,丹毒外顯,容顏盡毀,怨毒刻骨。赤陽老匹夫雖奪草而去,卻未必能解其后輩孫女之苦。此,正是我宗‘雪中送炭’之時。”
他修長蒼白的手指在寬大的袖袍中微微一捻,一枚龍眼大小、通體碧綠、隱現磷光、散發著奇異甜腥氣的丹丸無聲地出現在指尖。指尖微一用力。
“噗嗤。”
一聲輕響,碧綠丹丸應聲而碎,化作一蓬細如塵埃的慘綠粉末,懸浮于他指尖寸許,氤氳流轉,散發出令人神魂微眩的詭異氣息。絲絲縷縷的綠氣,如有生命般,試圖鉆入周遭空氣,卻被一股無形的陰冷力場死死禁錮。
“碧磷丹?”丹魁子熔巖般的目光掃過那慘綠粉末,眉頭微皺。
“正是。”希思黎指尖微彈,那蓬慘綠粉末瞬間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此丹奇效,能引動、放大偽逆靈丹殘留于其血脈深處的駁雜藥力與丹毒,使其外顯之‘異象’——即那張膿瘡遍布的臉——愈發頑固難消。尋常丹藥,根本壓制不住。”
他抬起眼,紫水晶般的眸子深處,寒光如淬毒冰棱:“弟子請命,親赴正陽宮‘賠罪’。告知陽梅芷,我血丹宗有秘法可引其體內偽丹余毒,助其容顏復原。以此為餌,將陽梅芷‘請’回血丹宗。于‘療傷’期間,助其恢復容貌,順便旁敲側擊,探聽補天草去向、用途,赤陽老匹夫奪草究竟所圖為何。如不從,暗中施以此丹,令其容顏非但不能恢復,反受碧磷丹引動,惡化加深,使其心神動搖,接機脅迫。”
他頓了頓,聲音更冷:“若此女口風還緊,探聽無果…便拋出更大的誘餌。告知她,我宗有秘術,可繼續服用改良之偽逆靈丹,熔煉其靈根,提升其資質,并確保…其容顏不再受丹毒所累,甚至更勝往昔。以此仙緣大道為餌,誘其…心甘情愿成為我宗埋入正陽宮心腹之地的毒釘。她為自身前程容顏,必竭盡全力。此乃陽謀,她不得不從。”
“若她應允,便是赤陽老匹夫后輩孫女親手為我們撬開正陽宮的鐵桶。若她不從…”希思黎的紫眸中掠過一絲毫無情感的冰冷殺機,“碧磷丹引動的丹毒年后反噬,讓她那張臉…徹底爛穿顱骨。這個時候死去,與我血丹宗何干?”
大殿內一片死寂。
丹魁子熔巖般的瞳孔死死盯著希思黎,他粗大的手指緩緩摩挲著腰間一枚溫潤如血的玉佩。
良久,一聲沉悶如巨石墜地的嘆息從他胸腔深處擠出:
“好…好一條毒計。思黎,此事…便交由你全權處置。務必…撬開正陽宮的嘴。那兩株草的去向,老夫…活要見草,死…也要知道它爛在哪個坑里。”
“弟子領命。”希思黎深深一躬,紫袍拂過地面熔融后凝結的暗紅琉璃,姿態恭謹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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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浪河下游,山脈深處,離濁欲墟1000里處,血瘴林。
李天賜降下飛舟,落在血瘴林前。
穿過血瘴林,就到達濁欲墟。繼續用飛舟趕路,太醒目,故李天賜改為步行。
血瘴林中,參天古木虬結如龍,枝葉遮天蔽日,腳下是厚厚的、不知沉積了多少年的腐爛落葉層,踏上去軟綿無聲。
兩道身影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這片被劇毒浸透的密林深處。
走在前面的李天賜,依舊一身暗紅勁裝,他步履沉穩,但每一步踏出,腳踝都深深陷入腐葉,帶起細微的“噗嗤”聲,顯然消耗不小。腰間那柄彎曲如蛇、閃爍著幽藍光澤的毒刃,隨著他的步伐微微晃動,如同毒蛇在草叢中潛行。
落后三步的胡龍象,巨大的破舊深灰斗篷將他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低垂的眼,他沉默地跟著,動作看似僵硬遲滯,如同提線木偶。
墨玉毒種在丹田深處幽幽旋轉,傳遞出一種近乎愉悅的冰冷悸動——這片濃郁到化不開的毒瘴環境,對它而言如同甘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