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嗡”的一聲,又炸開了鍋。
“找顧知青的?”
“乖乖,這車是來接顧知青的?”
“這……這是顧知青家里的什么人啊?這派頭……”
村長孫大海聞訊趕來,他跑得太急,一邊的褲腿還卷在小腿肚上。他顧不上整理,氣喘吁吁地擠到車前,一邊用袖子擦著額頭的汗,一邊點頭哈腰地陪著笑:“是是是,顧知青是我們村的。同志,您是……?”
車里的女人這時才摘下墨鏡,露出一雙平靜卻極具穿透力的眼睛。她淡淡地掃了村長一眼,聲音清冷而客氣:“我是他母親。麻煩您帶個路,我想去看看他愛人林晚秋同志的家。”
“哎喲!是長庚他娘啊!”孫大海一聽,腰彎得更低了,臉上瞬間堆滿了諂媚的笑容,“您看您,來就來,還坐這么好的車……不是,我是說,您來得正好!我這就帶您去!這就去!”
他轉過身,對著還在發愣的村民們吼了一嗓子:“看啥看?都看啥看?沒見過城里來的貴客啊?都散開,別擋著道!”
說著,他親自在前面開路,一路小跑著,那姿態比迎接上級領導還要殷勤百倍。
吉普車沒有再發動,那位貴夫人推開車門,邁步走了下來。她腳上穿著一雙擦得油光發亮的小牛皮鞋,踩在滿是雞屎和泥土的路上,卻仿佛走在自家客廳的地板上,沒有半點不適。
全村人的目光都跟隨著她,像探照燈一樣。她的出現,和這個貧窮、落后的村莊形成了如此鮮明、如此割裂的對比。
王秀蘭早就被這陣仗嚇得手足無措,她慌張地在圍裙上擦著手,看著那一行人徑直朝著自家院子走來,兩條腿都開始發軟。
“他……他娘……孩兒他娘,這……這是長庚他媽來了!”她結結巴巴地對屋里的林晚秋說,聲音里帶著巨大的惶恐和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卑微。
林晚秋站在門后,透過門縫,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她看到了村長那副恨不得跪舔的嘴臉,看到了鄉親們眼中毫不掩飾的嫉妒和敬畏,更看到了那個女人——顧長庚的母親,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一種“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的強大氣場。
原來,顧長庚信里說的“家里”,是這樣的“家里”。
林晚秋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她原本還抱有一絲幻想,或許可以和顧家談條件,用和平的方式解除這段婚姻。但現在看來,自己簡直是異想天開。在這樣絕對的權力和階層差距面前,她一個小小的農家女,有什么資格談條件?
院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村長孫大海滿臉堆笑地側身讓開:“領導,您請,這就是長庚的岳父家了。”
那位被稱為“領導”的女人,目光越過村長,直接落在了門口臉色煞白、局促不安的王秀蘭身上。
她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用一種審視的、帶著淡淡挑剔的目光,從上到下,將王秀蘭,以及她身后的那間破敗的土坯房,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
然后,她才緩緩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你,就是林晚秋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