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啥?人家坐吉普車來的,能沒架子嗎?要是我有這親家,我天天把她供起來!”
“你看林滿倉家這下是真發達了,以后還不得跟著去城里享福?”一個婆子嫉妒得眼睛都紅了,回頭就擰了一把自家閨女的大腿,恨恨地罵道:“死丫頭,叫你平時多往知青點跑跑,你非扭扭捏捏!現在看看人家林晚秋,不出門就釣了個金龜婿!你啊,就等著嫁給村東頭的瘸子吧!”
這些聲音,像無數根細小的針,扎在林家人的身上。
宋文君仿佛自帶屏蔽功能,對周圍的議論充耳不聞。她的目光,終于越過卑微的王秀蘭,像探照燈一樣,精準地鎖定了林晚秋。
“你就是林晚秋?”她開口了,那是一種純粹的、不帶任何情感的詢問。眼神卻像X光,要把林晚秋從里到外看個通透。
林晚秋迎著她的目光,平靜地回答:“是。”
沒有怯懦,也沒有討好。這讓宋文君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多大了?”
“十八。”
“讀過書嗎?讀到幾年級?”
“小學畢業。”
當“小學畢業”四個字從林晚秋嘴里說出來時,宋文君的嘴角,終于控制不住地逸出一絲極淡的、淬著冰的嗤笑。那表情仿佛在說:果然如此。
她甚至懶得再問下去。在她心里,這個女孩已經被貼上了“愚昧”、“淺薄”、“不配”的標簽。
就在這時,后院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那是老母雞臨死前的悲鳴。緊接著,是開水燙毛的“嘩啦”聲和翅膀最后無力的撲騰聲。
王秀蘭豁出去了。
既然親家母不喝水,那她就用家里最硬的“菜”來表誠心!那是家里唯一的、每天能下一個蛋給老伴兒補身子的寶貝疙瘩。可為了女兒的未來,她什么都顧不上了。
灶房里很快就響起了“刺啦——”一聲,是滾燙的豬油和鮮嫩的雞塊相遇的聲音。緊接著,濃郁的肉香味混合著蔥姜的辛香,霸道地飄滿了整個院子,甚至飄到了院墻外,引得圍觀的人群里響起一片吞咽口水的聲音。
王秀蘭此刻像一個奔赴戰場的士兵,將自己所有的希望、惶恐和卑微,都傾注在了這口鍋里。
她用家里最好看的那個豁口最小的粗瓷大碗,將金黃油亮的雞塊堆成一座小山,又特意將雞腿和雞翅膀擺在最上面。她雙手捧著滾燙的碗,手背被燙得通紅也毫不在意,一步一步,像是在進行某種莊嚴的儀式,走到了宋文君面前。
“親家母,”王秀蘭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近乎哀求的祈盼,“您……您遠道而來,是我們招待不周。家里窮,沒啥好東西……剛殺了只老母雞,您趁熱嘗一口,墊墊肚子。長庚這孩子主意大,倆孩子結婚的事……辦得是倉促了點,您別往心里去,別嫌棄我們……”
她的話說得語無倫次,卻飽含了一個農村母親最樸素、最真摯的誠意。
然而,宋文君的目光,甚至沒有在那碗能讓村里孩子饞哭的雞肉上停留哪怕一秒。
她只是冷冷地看著林晚秋,仿佛之前的一切鋪墊,都是為了此刻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