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規則制定者的游戲（第1頁）

倫敦的歡呼聲幾乎要穿透電報線，震得羅馬奎里納萊宮書房里的水晶吊燈都仿佛在微微顫動。迪斯雷利成功購得埃及赫迪夫伊斯梅爾帕夏手中34%蘇伊士運河股份中的34%，消息像野火般燃遍了整個不列顛，議會里掌聲雷動，報紙上用盡溢美之詞，將這位首相譽為“為帝國冠冕添上最璀璨明珠”的智者。英國成為了蘇伊士運河公司無可爭議的最大單一股東，地中海的棋局似乎瞬間傾斜。

然而，幾乎在同一時間，另一條消息則相對低調地宣布：意大利王國政府（由央行代表）及科斯塔集團聯合體，成功購得埃及持有的另外10%股份。這不是全勝，但絕對是一場輝煌的戰術勝利。意大利從志在必得的英國虎口深處，硬生生撕下了一大塊肥肉。

當加密電文傳到羅馬時，亞歷山德羅緊繃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他立刻召見內閣核心成員。“先生們，”他揚了揚手中的電文，“我們成功了。明面上，我們從此將是擁有32%股份的重要股東，但這并非全部。”他沒有透露具體數字（包括維也納經濟危機期間秘密收購的5%），但眼神中的自信說明了一切。

科斯塔集團在1873年維也納經濟危機期間，利用市場恐慌從二級市場上秘密吸納的約5%的散股（這筆股份一直未公開，登記在不同離岸公司名下，是亞歷山德羅隱藏的王牌），意大利實際控制的運河股份達到了驚人的37%（央行持有19%，科斯塔集團持有18%）。雖然在明面上，為了不過度刺激英法和便于管理，意大利對外宣稱的股份是32%，但這已足以讓意大利一躍成為運河公司舉足輕重的第三大股東集團，其影響力遠非一個簡單的財務投資者可比。那5%股權是藏在袖中的王牌，非到關鍵時刻，不必亮出。

他走到巨幅世界地圖前，手指精準地點在蘇伊士運河那纖細卻至關重要的藍線上。“但是，先生們，搶到股份，僅僅是拿到了入場券。真正的游戲，現在才剛剛開始。”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充滿戰略家的算計，“英國人現在風頭正勁，他們必然想憑借最大股東的身份主導一切，將運河變成皇家海軍的后院，甚至在未來可能的沖突中將其據為己有。這是我們，同樣也是法國人，絕不能接受的。”

他的目光轉向外交大臣蒙特貝羅男爵：“子爵，你的舞臺到了。英國人的喜悅不會持續太久。立刻以最正式的外交照會，分別致函倫敦和巴黎。祝賀英國政府成為運河公司重要股東，但緊接著，要強硬而明確地提出：意大利王國作為運河的重要利益攸關方和主要股東，要求盡快召開由英、法、意三方參加的特別會議，共同‘磋商并確立保障運河長期中立、安全與自由通航的永久性管理規則’。”

他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要重點拉攏法國。告訴他們，倫敦的胃口絕不會僅限于此。今天他們可以成為最大股東，明天就可能尋求將我們和法國徹底邊緣化。在遏制英國獨霸這一點上，羅馬和巴黎有著最堅實的共同利益。我們要聯手給這頭新來的雄獅套上籠頭，訂立規矩。”

“明白，首相閣下。”蒙特貝羅男爵眼中精光一閃，他完全領會了首相對法國又打又拉、構建臨時聯盟的精髓，“我會讓我們的外交官立刻行動，確保照會的措辭既符合禮儀，又充滿不容置疑的決心。”

數周后，法國巴黎。一場沒有硝煙卻同樣激烈的戰爭在外交部華麗的會議廳內上演。空氣中彌漫著雪茄、香水以及看不見的刀光劍影。英國代表團的臉色很難看。他們原本指望憑借新晉最大股東的身份，能順理成章地主導運河事務，甚至暗示在“特殊時期”英國有權“臨時接管”運河安全。但意大利和法國代表早已心照不宣地結成了臨時同盟。

蒙特貝羅子爵與法國代表配合默契，他風度翩翩，引經據典，從國際法、航海自由談到歐洲均勢，言辭禮貌卻寸步不讓。“尊敬的代表先生們，”蒙特貝羅的聲音清晰而堅定，在會議室里回蕩，“蘇伊士運河不屬于任何單一國家。它連接五大洲，是世界貿易的動脈，其暢通與安全關乎文明世界的共同利益。因此，它的管理必須基于以下不可動搖的原則。”

他逐條拋出與法國私下磋商已久的方案，每一條都像一道枷鎖，束縛英國可能伸出的獨裁之手：“第一，運河中立與自由通行原則。無論和平或戰爭時期，運河應對所有國家的一切船只——無論是商船還是軍艦——無條件開放，不得有任何歧視或封鎖。第二，運河水域及沿岸非軍事化原則。運河兩岸不得設立任何永久性軍事堡壘、炮臺或基地；運河河道及港口內嚴禁任何敵對軍事行動。它的安全，應由我們三方——或許未來可邀請更多利益相關國——共同組成的國際委員會及一支象征性的、中立的聯合巡邏隊來保障，而非某一國的軍艦。第三，董事會共管原則。運河公司董事會應由英、法、意三大股東國代表平等協商，所有重大決策，包括費率調整、大型工程、安全預案，必須經過董事會充分討論，并尋求一致同意或絕對多數通過，確保沒有任何一方能獨斷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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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代表據理力爭，臉色鐵青。他們試圖強調投資的風險與責任，暗示管理權應與股權比例掛鉤。但意法兩國像兩堵協同移動的墻，牢牢封死了英國尋求特權的一切路徑。談判桌變成了角力場，每一句條款的斟酌，每一個措辭的修改，都牽扯著巨大的國家利益和未來戰略主動權。

談判進行了數周，反復拉鋸。最終，在英國人極不情愿卻又無可奈何的妥協下，《蘇伊士運河管理中立法案》的基本框架得以確立。它幾乎完全采納了意法聯合提出的核心原則，為這條黃金水道未來的運作套上了堅實的“規則枷鎖”。

消息傳回羅馬，亞歷山德羅站在地圖前，臉上露出了深邃而滿意的笑容。巴爾迪在一旁低聲匯報：“雖然收購股份和給予埃及的貸款耗資巨大，但根據估算，僅憑這37%股份未來的穩定分紅，就足以在二十年內收回成本并有巨額盈余。更別提其戰略價值。。。”

“金錢只是最直接的回報，”亞歷山德羅打斷他，手指重重地點在蘇伊士運河的位置，“真正無價的，是我們拿到了制定規則的權力，拿到了介入東方事務、影響全球航運格局的金色敲門磚。英國人是拿到了更多的股份，但我們聯合法國給這頭獅子戴上了口套和韁繩。”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里卡爾迪和巴爾迪：“接下來，你們的任務是確保埃及的關稅收入能按時足額進入我們的抵押賬戶，同時，讓意大利的船只在這條屬于我們也有份的水道上，航行得更加順暢。”

這場精心策劃長達數年的金融突襲與緊隨其后的外交博弈，不僅為意大利帶來了驚人的、長期的經濟回報，更贏得了一張至關重要的、無法用金錢衡量的地緣政治王牌。亞歷山德羅成功地利用埃及的財政危機和歐洲大國的矛盾，將新興的意大利王國抬到了與英法平等共管世界級戰略水道的位置上，極大地提升了王國的國際地位和話語權。

帝國的航路不僅需要無畏的戰艦去開拓，更需要最頂尖的智慧、最冷靜的頭腦和最精妙的算計來護航。而如今，在這條通往東方的黃金水道上，意大利的聲音已經變得不容任何人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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