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鬼界的招聘啟事（第1頁）

奈何橋邊，孟婆的湯鋪前排起長隊。可今日，隊伍卻停滯不前——五歲的顏可踮著腳，努力攪動一鍋渾濁的湯，卻把配料撒得到處都是。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孟婆扶額，“小鬼頭熬的湯，連亡魂都嫌棄。”

閻王殿內，判官拍板：“必須招個靠譜的幫手，順便改良湯譜！”很快，鬼界貼出告示：“高薪誠聘：孟婆助理，包吃住，不怕鬼。”

第一個來的是廚神老李，可他的“十全大補湯”讓亡魂集體詐尸。第二個是化學博士，但配方太科學，鬼喝了居然開始背元素周期表。

直到林小滿出現(xiàn)——一個活著卻總撞鬼的倒霉女孩。她舉起自己熬的湯，忐忑道：“我……加了點回憶。”

孟婆嘗了一口，愣住了。湯里，竟有陽光的味道。

林小滿的秘訣很簡單：她總把亡魂生前的快樂記憶熬進湯里。亡魂喝下后，不再抗拒轉世，甚至笑著離開。

顏可卻撅嘴：“我的湯不好嗎？”他偷偷加了一勺“惡作劇糖漿”，結果亡魂開始跳滑稽舞，逗樂了整個地府。

孟婆若有所思：“或許……湯不需要‘完美’？”

新的孟婆湯鋪開張了：林小滿負責“回憶湯”，顏可專供“歡樂特調”，連孟婆也推出限量版“滄桑老火湯”。

亡魂們排隊點單，鬼差們忙得團團轉。閻王看著報表，嘖嘖稱奇：“這業(yè)績，夠顏可再搗亂五百年。”

奈何橋頭，笑聲取代了哀嘆。原來，最好的孟婆湯，從來不是讓人忘記，而是笑著銘記。

一日，地府來了位特別的亡魂——百歲老人張阿婆。她顫巍巍推開湯鋪木門時，三盞湯正冒著熱氣。“姑娘們，“她瞇著眼笑，“老身想喝碗能見著初雪的湯。“

林小滿舀起一勺銀杏蜜，忽然想起昨夜在生死簿上讀到的故事：八十年前，少女阿寶在雪地里接住翻墻逃婚的少年。她往湯里撒了把細雪般的糖霜。

顏可卻蹦過來搶勺子：“要加這個！“他擠進半管彩虹糖漿，湯底頓時浮現(xiàn)出少年為阿寶扎的七彩毽子。孟婆默默掰了塊陳年桂花糕，那是阿婆在丈夫墳前擺了一輩子的供品。

湯碗端上桌時，三色漩渦中映出漫漫人生：私塾窗欞上的冰花，戰(zhàn)火中緊緊交握的手，還有院門口那株年年飄雪的臘梅。阿婆捧著碗的手突然不再發(fā)抖，她仰頭飲盡，白發(fā)間竟落下一片晶瑩的雪。

轉生門前，阿婆忽然轉身：“下次“她狡黠地眨眨眼，“給我孫孫的湯里，加顆跳跳糖可好？“

從此湯鋪多了面許愿墻，貼滿亡魂的心愿箋。有書生求嘗青梅澀，將軍要品沙場月，連孟婆都學會了用湯勺畫笑臉。某日閻王巡崗，發(fā)現(xiàn)顏可正教骷髏們用磷火烤棉花糖，而判官偷偷在湯譜扉頁題了句：

“至味非忘情，乃以笑淚釀。“

從此地府的湯鋪成了亡魂們最向往的驛站。每當新魂到來，總要對著那面五彩斑斕的許愿墻駐足良久。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踮腳貼了張粉箋：“想喝媽媽煮的甜酒釀“，第二天她的湯碗里就浮著糯白的米粒，還綴著幾星金黃的桂花。

林小滿開始收集人間四季：清明時節(jié)的艾草汁、盛夏的薄荷露、秋分的野菊蜜，連冬至屋檐下的冰凌都小心收在琉璃罐里。顏可更是突發(fā)奇想，把奈何橋下的忘川水與三生石畔的朝露調和，竟調出一碗能照見前世晚霞的“憶夢湯“。

最熱鬧的是中元節(jié)那日，孟婆系著新裁的荷葉邊圍裙，給每碗湯都點上一顆會發(fā)光的星子。亡魂們捧著瑩瑩發(fā)亮的湯碗，像捧著人間的萬家燈火。連總板著臉的牛頭馬面也忍不住湊過來，牛頭在湯里加了兩滴竹葉青，馬面則偷偷撒了把胡辣面。

轉生門前的長隊開始有了笑聲。抱著襁褓的年輕母親喝到梨花香，想起故鄉(xiāng)的果園；白發(fā)老翁嘗到海風味，皺紋里漾出少年時出航的豪情。某天清晨，閻王發(fā)現(xiàn)判官筆下的生死簿多了頁附錄，上面工整記著：“張阿婆之孫，陽壽八十八，備注：跳跳糖已備。“

這日，地府來了個穿藍布衫的老茶師。他對著沸騰的湯鍋輕嗅，從袖中抖出個油紙包：“老朽帶了武夷山的巖骨花香。“孟婆舀起一勺忘川水，老茶師卻搖頭：“需用黃泉路第三棵老槐樹下的晨露。“兩人守著紅泥小火爐煨了整夜，熬出的茶湯竟在碗底凝成黛青山色，啜飲時能聽見采茶女的吳儂小調。

消息傳到天界，七仙女連夜送來蟠桃露，織女投下云錦絲熬的糖霜。最令人稱奇的是月宮玉兔，它搗碎桂花瓣時濺落的金粉，讓每碗湯都泛起漣漪般的月華。黑白無常的鎖魂鏈上漸漸掛滿瓶瓶罐罐——東海的鹽晶、西域的葡萄干、嶺南的荔枝蜜，走一趟差事就能收羅人間百味。

中元節(jié)再現(xiàn)奇景：忘川河面漂起千盞荷花燈，每盞都托著特制的“思鄉(xiāng)湯“。亡魂們將寫滿心愿的紙條折成小船，順流漂往來世。閻羅殿的梁柱不知何時纏上了牽牛花，判官驚覺生死簿的墨跡染了茉莉香，而轉生井的水面上，正浮動著無數(shù)顆跳跳糖化成的星辰。

地府從此換了氣象。奈何橋頭支起青竹茶寮，孟婆與老茶師日日研制新方：用三生石畔的忘憂草提鮮，以彼岸花蕊的蜜露調味。牛頭馬面卸了猙獰面具，捧著荷葉盞給排隊鬼魂分發(fā)試飲，連諦聽都蜷在灶臺邊打盹，尾巴尖沾著桂花糖屑。

人間的茶客竟也得了機緣。每逢子時，茶寮檐角的風鈴輕響，陽世茶碗里便會映出地府的光景。書生見湯色澄澈如秋潭，農婦嘗出故土麥浪的甘甜，最玄妙是孩童碗底總沉著會發(fā)光的糖粒，咽下時耳畔能聽見早已離世的祖母哼唱童謠。

這年孟蘭盆會，十殿閻君聯(lián)名上書天庭，將“思鄉(xiāng)湯“列入陰司常例。玉帝朱筆一揮，天河便垂下道彩虹橋，仙娥們挎著琉璃籃往來運送星輝與晨露。轉生井旁新立了塊青玉碑，上書“一飲忘憂，再飲知味“，井水倒映著萬千盞緩緩升起的孔明燈，每簇火光里都跳動著未竟的塵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