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正色:"倘若圣旨真到,北疆這片基業。。。還要勞煩叔父多加照拂。"
劉虞捋須頷首:"此事自然。只是老夫對北疆新政尚有不解之處,其中某些舉措。。。"
"叔父請看,"劉鳳執壺續茶,氤氳水汽中眸光湛然,"暫且不論政令條文,單說這五年來北疆百姓的日子——可還認得當年光景?"
老臣聞言怔忡,眼前浮現舊時景象:"五載前巡行至此,滿目荒蕪田疇,百姓衣不蔽體。每逢嚴冬,凍斃者枕藉于道。。。"
話音忽轉欣悅:"如今竟見鐵犁翻沃土,柴垛壘如墻。這般氣象,較之中原膏腴之地亦不遑多讓!"
青年將軍指尖輕叩案幾:"正是!北疆苦寒,兼遭戰亂,若仍循舊制。。。"他突然展眉一笑,如利劍出鞘:"所謂良政,原該隨四時更迭,應萬物榮枯。幽州這片土地,正要這般診治才得生機!"
劉虞并非固守陳規之人,反而能接納新思想與新主張。他頻頻點頭表示贊同:“子度所言極是,倒是老夫過于拘泥祖制了。為官者確實不該固守舊政不思變通,理應根據時勢調整治國之策。”
“但凡能使百姓安居樂業、令大漢國運昌隆的新政,我們都該全力推行。說來慚愧,倒是老夫自己墨守成規了。北疆施行新政的成效,便是最好的明證。”
“子度可將新政細則整理成冊,待老夫返回鄴城后,要在冀州九郡推行。若新政確有成效,屆時你我聯名上奏朝廷,請陛下詔令天下各州郡效仿。”
見叔父心系蒼生,劉鳳欣慰笑道:“叔父深明大義!侄兒這就將新政細則詳實撰寫。不過北疆某些新政恐與冀州情形不盡相合,需因地制宜調整。”
他早有意借叔父之手在冀州推行新政——這片膏腴之地將來必成北方三州樞紐,唯有民生富足方能奠定霸業根基。如今叔父主動提議,正合其心意。
譬如說,可將州郡內所有田土盡數收歸官有,再按人口均勻分派于百姓耕作,使每家每戶皆得立足之基。官府須頒布明文禁令:凡私相授受田產者,必定嚴懲不貸。
北疆之地幾經兵燹,境內荒田廢土遍布,多已無主。加之北疆素乏名門望族,豪強勢力亦不蕃盛,故推行新政幾無障礙。
然冀州九郡情形迥異。此地名門望族林立,豪強勢力盤根錯節,非同小可。
"叔父,畢竟新政不能放之四海而皆準。若一味生搬硬套,恐難奏效,須得因地制宜才是。"
思及冀州世家大姓之盛況,劉虞不禁扶額嘆息。他固然心系百姓福祉,冀望九郡黎民安居樂業,卻又忌憚開罪于地方豪族,恐有礙施政。
劉虞苦笑道:"子度見識深遠,冀州癥結,你倒是一目了然啊!"
"叔父過譽了!"劉鳳謙遜應答,眼底卻掠過一絲陰翳。北疆新政之精髓,正在于將田土收歸官有。唯有如此,后續改制方能推進。
若無立錐之地,百姓豈會心悅誠服?若無恒產,黎民安肯久居于此?而門閥世族坐擁萬頃良田,又怎會投身商賈之事?
他們田連阡陌,資財盈庫,佃戶成群,豈肯對官府俯首帖耳?州牧府若不收田為官,何來土地分與百姓?若不嚴申禁令,何以震懾豪強兼并之心?
若無法將土地分予百姓,州牧府何以聚攏流民民心?若無眾多百姓開荒墾田,官府又如何擴展耕地?這項土地新政看似僅是收歸國有、分配耕作,實為后續變革根基。倘若土地制度未能推行,其他新政皆成空談,待亂世來臨必將半途而廢。
劉鳳未向叔父進言,自有其深層考量:其一,不愿叔父得罪冀州世族豪強,避免其難以立足;其二,防止冀州在民生經濟上超越北疆,增加日后兼并難度;其三,保留當地階級矛盾,避免冀州九郡形成鐵板一塊;其四,為將來接管冀州預作鋪墊,屆時推行新政便可減少阻力。以他的聲望與地位,掌控冀州不過反掌之間。
這番籌謀既為自身考量,亦算保全叔父顏面。劉虞自然不知侄兒心思,只見其爽快應承,反覺侄兒胸襟寬廣,想起昔日誤解更生愧意。二人對坐飲茶縱論新政,冰釋前嫌后相談甚歡。劉虞既欽佩侄兒才略,更決心加深這段本就密切的叔侄情誼——朝廷重臣的血脈紐帶,理當更為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