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馬車里云雨花了許多時間,當溫雅把梅謝送回用作月子房的統帥營帳時,雨沐也猜到了她是和梅謝在路上做了些什么,還不咸不淡地責怪了兩句,讓她注意著梅謝可是險些小產的身子。
而后溫雅就回了她暫住的將領營帳,見目前暫時沒什么工作,便點上了熏香,要給她在格物院的導師寫封回信。
溫雅雖然年少時在格物院學習是德萊琪的同窗,但她的師門卻與德萊琪不同。德萊琪的導師是祖籍中原涼郡的老學者趙煾,在奧薩城格物院訪學時收了她這個學生。然而趙老年事已高,把德萊琪教出師后便辭官回了涼郡,因此德萊琪自己在格物院卻有些孤立無援了。
而溫雅的導師則是奧薩城第一代香族族首的幺女,絲薇達夫人,也是當年香帝國皇族遺留下最后的直系后人。當初康靜公主讓自己的寶貝閨女拜師香帝國遺孤,大約也是存了安撫人心的意圖。
不過絲薇達夫人確實頗有才華,在京城格物院求學時便參與了《代數幾何》的撰寫,之后多次在全國集會上發表演講,現在剛到不惑之年,卻已是著作等身。只是同德萊琪類似,絲薇達夫人一樣也有香族女子拈花惹草的習慣,因此與奧薩城澤林族的諸多名門結了仇怨。在溫雅因繼任監國公主而不?;貖W薩城格物院后,絲薇達夫人也就在奧薩城待不下去,主動調任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卉洲。
溫雅與絲薇達夫人的關系,與其說是拜師求學,倒不如是作為監國公主提供一個庇佑的身份。按理說這個身份足夠絲薇達在卉洲風生水起了,可溫雅昨天晚上卻又收到了導師千里迢迢發來的電報,前面假模假樣地問她有沒有讀新一期的格物院簡報,又考了她幾個數學問題,到最后才裝作不經意間提了一句,自己要從卉洲來找她,問她合適在哪里下車。
溫雅不知道卉洲又是哪里得罪了自己的恩師,但既然絲薇達想來,那總不能拒絕。于是便寫信簡要答了那幾個問題,再告訴她該如何乘車,又開了兩封介紹信給沿途的哨所。
她寫完后與禁衛一同,將這信同其他日常聯絡文件一起送去了電報站,回來就看見今晚當值的另一個禁衛正在門口等著,見了統帥卻欲言又止。
待溫雅進了營帳,禁衛小哥才支支吾吾道:“主帥,那個波雅俘虜,呃,見紅了……您看,還要不要治?”
溫雅略微愣了一下,她倒是沒料到那波雅國的小國君能懷上。若是她能預見到,也就不會踢那小國君一腳了,畢竟在普通人身上踢一下不痛不癢,可對孕夫來說弄不好會一尸兩命。
絲雷吉地區雖然和周朝并無淵源,但也在她要收服的范圍之內,因此留著那小國君的性命還有大用處。
于是她道:“當然要治——叫大夫全力去治,用藥走我的私庫?!?/p>
可那禁衛猶豫了一下,卻說:“那……那您還是去瞧瞧吧,否則那波雅俘虜是真的活不成了?!?/p>
大晚上把統帥叫到監牢去,確實是有些過分。況且那波雅國的小國君又不是溫雅一個人踢的,要說使的勁大小,也得是梅謝負主要責任。
不過溫雅還是去了,從馬車上下來走到監牢里的那一段,只感覺到被冷風吹了一臉的沙子。
而她還沒走進去,就聽見里面的營房傳來軍醫的怒罵:“日你大爺!老子藥都煮好了,你丫倒是吃?。?!媽的,到時候他娘的統帥來了,挨罵的還是你先人!”
隨著聲音,出來了一名三十出頭、穿著如澤林族貨娘那般原色亞麻長裙的婦女,手里拿著個盛湯藥的陶碗,便是今晚當值的醫療勤務官。她從樣貌看應當是中原人,只是在沙原中行軍久了,勤務官們也大多習慣了沙漠民族的衣裝。
那醫官看見了溫雅,立刻一改剛剛罵罵咧咧的神情,站直了輕輕頷首,以十分溫和沉靜的語氣說:“主帥,俘虜的血已經止了,后續屬下需申請產科協助。”
溫雅并不計較她罵“他娘的統帥”的話,直接問:“他還活得了么?”
“當然活得了,這您不必擔心?!贬t官答道,“藥只能決定胎兒的去留,大人本身是很難死的?!?/p>
溫雅斜睨了旁邊的禁衛一眼,早知道人不會死,她也不用再跑這一趟。不過來都來了,去看看也行。
“那就用不著找產科,您也可以回崗了?!睖匮抛屇轻t官解散了,而在禁衛的陪同下進了營房。
在營房的床上,萊葉原本只是將自己裹在被子里,而拒絕聽從軍醫的指示??伤诼牭奖O國公主來了之后,卻忍不住將被子抬起了一條縫,想再看一眼那人的面容。
然而在看到監國公主之前,他先看見了那禁衛手里拿著的藥碗。
萊葉只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頃刻間變得冰涼,即使在被子里自欺欺人地蜷縮得再緊,也感覺不到一點溫度。他原以為那人知道了這個孩兒的存在,還會留著他至少直到可以將他剖出來當作“人羔”活蒸了,卻沒想到那人已經厭倦了這種玩樂方式,就要直接將他殺掉。
可是萊葉在剛剛聽到她的聲音時,甚至還產生了一絲希望——她問了,說明她還想讓自己活著,對不對?哪怕已經厭倦了讓他懷上崽再殺掉的玩法,她還會留著他,說明還想繼續玩他,無論是用什么方式……
而溫雅看那波雅國的小國君縮成一團拒絕露面,也懶得跟他掰扯。他之前推了梅謝一下,今天被梅謝踹了一腳勉強算扯平了,而這條命她監國軍自然要留著,其余的事只要他不再出幺蛾子便也不會為難。
于是溫雅對身旁的禁衛做了個手勢,卻也不下命令強制給那小國君灌藥,而是簡單道:“你應該也知道,我既然讓醫官給你醫治,也就不會再殺你。這是保胎藥,喝不喝你自己選吧?!?/p>
萊葉的身子僵住了,那碗里的竟然是保胎藥么?難道——不,這是在騙他吧,騙他心甘情愿地喝了那藥,然后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孩兒流出來……可是那或許真的是保胎藥呢,畢竟她也竟然真的來看他了?現在波雅城都被屠凈了,他這個人再沒有一點價值,那人能留著他這條命,應該也是為了他腹中的孩兒吧,哪怕……哪怕是為了將他再養大一些,再活剖出來取樂?
只要一想到他的孩兒會被活剖出來,萊葉的心里就疼得難以呼吸,可是他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這是他對那監國公主而言僅剩的價值。
就這樣,萊葉慢慢掀開了被子,在那人的注視下,伏在床邊將禁衛拿的藥小口小口地全都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