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天邊染成一片凄艷的橘紅色,廢棄的小屋里光線逐漸暗淡。李雙林靠在斑駁的墻壁上,就著最后的天光,再次審視著懷中的賬本和手機里那條簡短卻至關重要的記錄——“江A·8X066-江陽宏遠建筑工程有限公司-關聯(lián)劉富貴”。
數(shù)據(jù)的威力正在顯現(xiàn)。一個看似孤立的車牌號,通過公開信息的抽絲剝繭,便能與核心嫌疑人緊密掛鉤。這讓他信心大增,同時也更加明確了自己接下來的行動方向——必須繼續(xù)深挖數(shù)據(jù),找到更多、更直接的證據(jù),尤其是能將王猛及其保護傘一擊致命的證據(jù)。
然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缺乏穩(wěn)定的網(wǎng)絡、安全的落腳點、以及處理和分析大量數(shù)據(jù)的能力。單靠一部電量堪憂、信號時有時無的手機,效率太低,風險太高。
他需要一個盟友,一個既能提供一定程度庇護,又能在信息搜集上給予幫助的盟友。
縣紀委副書記陳靜,無疑是理論上最合適的人選。她位高權重,擁有合法的調查手段和資源。但李雙林無法完全信任她。官場盤根錯節(jié),他不能確定陳靜是否與王猛背后的勢力有牽連,或者她是否愿意為了一個“問題鎮(zhèn)長”去觸碰一個可能牽連甚廣的馬蜂窩。之前發(fā)出的郵件石沉大海,更增添了他的疑慮。
那么,剩下的選擇,就指向了那個名字——趙國慶。
一個被王猛排擠、打壓,調至閑職的老民警。一個理論上對王猛充滿怨恨,并且熟悉公安系統(tǒng)內部運作和人脈關系的人。如果能夠爭取到他,無疑將獲得一個極具價值的內部視角和助力。
但是,爭取趙國慶,同樣風險巨大。
首先,如何確認趙國慶是真心反對王猛,而不是王猛安排的另一個試探他的誘餌?官場之中,真真假假,人心難測。
其次,如何安全地聯(lián)系上他?趙國慶作為公安系統(tǒng)內部人員,其通訊很可能被監(jiān)控。
最后,即使趙國慶愿意合作,他是否具備足夠的勇氣和能力,來對抗王猛及其背后的勢力?畢竟,他之前選擇了沉默和隱忍。
李雙林陷入了深深的權衡。每一個選擇都像是走在萬丈深淵的鋼絲上,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他回憶起自己被停職審查后,與趙國慶僅有的一次短暫接觸。那是在鎮(zhèn)政府大院,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來,迎面碰上正要外出的趙國慶。當時趙國慶看他的眼神很復雜,有同情,有一絲欲言又止,但最終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便匆匆擦肩而過。
那眼神,不像是一個設局者的陰險,更像是一個知情者的無奈和……一絲愧疚?
李雙林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覺。在目前孤立無援的情況下,趙國慶是他唯一可能,也是風險相對可控的突破口。爭取趙國慶,是打破僵局的關鍵一步。
決心已定,接下來就是方法。
直接打電話或者發(fā)短信風險太高。他需要一種更隱蔽、更不易被追蹤的方式,向趙國慶傳遞信息,并試探其態(tài)度。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部老舊功能機上。他想起了一種古老的、但在特定情況下依然有效的聯(lián)系方式——公用電話。
青云鎮(zhèn)老街上,似乎還有一兩部IC卡公用電話亭幸存。
他需要一張不記名的IC電話卡。
天色徹底黑了下來。李雙林將賬本重新藏好,手機電量充到了百分之二十,他拔下那個簡陋的充電裝置,深吸一口氣,再次如同幽靈般潛出了廢棄小屋,向著記憶中的青云鎮(zhèn)老街方向摸去。
夜晚的鎮(zhèn)子,比白天多了幾分喧囂,也多了幾分隱蔽在燈光下的危險。他避開主街和有監(jiān)控的路口,專挑小巷穿行。他需要找到那種售賣雜貨、香煙,可能兼營IP電話卡的小店。
在一條昏暗的巷子口,他找到了一家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雜貨店,燈光昏黃,老板是個戴著老花鏡看報紙的老頭。
李雙林壓低頭上的鴨舌帽(從小屋中找到的舊物),走了進去,用低沉的聲音問道:“老板,有電話卡賣嗎?IC卡。”
老頭從報紙上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這副打扮見怪不怪,嘟囔了一句:“現(xiàn)在誰還用那玩意兒。”但還是彎腰從柜臺底下摸索了一會兒,拿出一張布滿灰塵的IC卡,“五十面值,二十五塊。”
李雙林心中一喜,立刻付錢買了下來。
拿到電話卡,他迅速離開雜貨店,尋找公用電話亭。按照記憶,他來到老街盡頭,果然,一個綠色的、印著“中國電信”字樣的電話亭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玻璃上布滿污漬,但看起來似乎還能用。
他左右觀察,確認四周無人注意后,閃身進了電話亭。亭內空間狹小,彌漫著一股尿騷和灰塵混合的怪味。
他深吸一口氣,將IC卡插入卡槽。聽筒里傳來了正常的撥號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