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青云鎮緊緊包裹。汽車站后身的狹窄隔間里,李雙林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剛剛結束與陳靜那通決定性的電話。腎上腺素的余韻仍在體內奔涌,既有推動大局的興奮,也有對未知行動的緊張。
就在這心神激蕩的時刻,手中的預付費手機屏幕,又一次亮了起來。不是趙國慶,不是周凱,也不是陳靜。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他幾乎快要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名字——肖雅琴。
他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點開信息,內容簡單,卻字字千鈞,瞬間沖垮了他剛剛筑起的所有心理防線。
“雙林,聽說你出事了,也在辦離婚?很久不見,你……還好嗎?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現在需要一段新的開始,或者……需要一個能幫到你的人,我……還在。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我父母,也很關心你。”
沒有露骨的詞語,沒有熾熱的表白。但字里行間蘊含的情意、試探,以及那看似不經意提及的“父母”(省政府高官的身份背景),像一顆投入心湖的巨石,在他本就波瀾起伏的內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肖雅琴。
他的大學同桌,那個梳著馬尾辮,笑起來眼睛像月牙,總喜歡在課堂上偷偷看他,卻又在他目光迎上時慌忙躲閃的女孩。她是他們經濟系的校花,更是無數男生夢中遙不可及的女神。而她清澈的目光,卻始終只追隨他一個人。
那時的李雙林,出身普通,除了優異的成績和一股不服輸的銳氣,一無所有。他深知自己與肖雅琴家庭背景的云泥之別,也清楚在那個年紀,承諾是世界上最蒼白無力的東西。他將所有萌動的情愫死死壓在心底,化作更努力讀書的動力,假裝看不懂她眼底的期待,只以朋友和同桌的身份,與她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畢業前夕,肖雅琴曾紅著眼睛找到他,聲音帶著哭腔:“李雙林,我要回省城了。我爸媽……給我安排了工作。你……你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他記得自己當時的心痛得像要裂開,卻只能強迫自己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膀,像對待任何一個即將分別的同窗:“好啊,省城機會多。祝你前程似錦,老同學。”
“老同學……”肖雅琴喃喃重復了一遍這三個字,眼淚終于滾落下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跑開,再沒有回頭。
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親手斬斷了一段最純粹、最美好的可能。
此后多年,兩人如同相交后的直線,奔向各自不同的人生軌跡。他通過選調生考試,從基層干起,兢兢業業,一步步走到今天;而她,聽說在父母的安排下,進入了某個清閑優渥的單位,生活順遂。他們偶爾會在同學群的只言片語中看到彼此的消息,卻從未私下聯系過。
他知道她一直未婚,也曾隱隱聽說她拒絕了不少條件優越的追求者。但他從未敢深想,這是否與自己有關。他早已娶了蘇蕓,有了家庭,將那段青春往事妥善封存。
直到此刻。
在他人生最狼狽、最無助、最如履薄冰的時刻,在他與蘇蕓的婚姻名存實亡、破裂在即的關頭,她來了。帶著那份沉淀了十余年都未曾褪色的情感,帶著她背后足以改變他此刻困境的龐大資源,來了。
“你……還好嗎?”
“我……還在。”
“你需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