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局招待所的房間,成了李雙林臨時的囚籠與庇護所。時間在這里仿佛失去了流速,白晝與黑夜的交替,只能通過窗外光線的變化和送餐的次數來模糊感知。
陳靜那晚離開后,再無音訊。門外看守的人員輪班交替,面無表情,除了必要的溝通,絕不與他多說半個字。這種刻意的信息隔絕,讓等待變得格外煎熬。李雙林就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困獸,只能通過反復咀嚼已有的線索和推演外界可能發生的變化,來對抗內心日益滋生的焦躁。
他相信陳靜正在行動,那65%的數據和保險柜密碼,足以讓她在紀委系統內部獲得更大的操作空間。但王猛及其背后的勢力絕不會坐以待斃。風暴在積聚,只是他不知道,哪一片云會率先降下雷霆。
這種令人窒息的平靜,在第三天被打破了。
這天下午,負責給他送餐的,是一個面生的年輕民警,眼神里還帶著點未褪盡的學生氣。在放下餐盤時,他似乎有些緊張,手指無意地在餐盤邊緣快速敲擊了幾下——三長兩短,停頓,再三短。
李雙林的心猛地一跳!這是趙國慶和他約定的,表示“有緊急情報,但無法直接傳遞”的暗號!
年輕民警不敢與他對視,放下東西就匆匆離開了。
李雙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慢慢吃著已經有些涼意的飯菜,味同嚼蠟。趙國慶冒險傳遞信號,意味著外面一定發生了重大的、對他不利的變故。
直到晚上,機會才終于來臨。或許是連日看守過于枯燥,門外兩位值守的民警開始低聲交談,聲音隱約傳來。
“聽說了嗎?青云鎮派出所今天上午搞了個突然襲擊式的人事調整。”
“哦?王猛又搞什么幺蛾子?”
“動作不小啊!把好幾個老資格的,像趙國慶、老馬他們,全都調去管戶籍和社區巡邏了。刑警隊、治安隊這些關鍵崗位,全換上了他的絕對親信。”
“趙國慶?就是那個犟脾氣的老趙?他可是老資格了,王猛也敢動?”
“怎么不敢?聽說找了個由頭,說他前段時間處理一起糾紛‘程序不規范’,差點引發群體事件,給他個警告處分,順便就調離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清洗唄!”
“嘖……這是要把派出所徹底變成他王家店啊。看來上次李雙林那事,把王猛嚇得不輕,這是在抓緊時間鏟除異己,穩固地盤呢。”
“誰說不是呢……唉,這下青云鎮那邊,更是鐵板一塊,針插不進了。”
門外的交談聲漸漸低了下去,或許是意識到了隔墻有耳。
但房間內的李雙林,已經聽得渾身冰涼。
內部清洗!王猛果然動手了!而且如此迅速,如此狠辣!
趙國慶被調離關鍵崗位,這意味著他在派出所內部的“眼睛”和“耳朵”被廢掉了!不僅無法再獲取關鍵情報,甚至連自身都可能處于危險之中。王猛這是在斷他的臂膀,清除內部所有的不穩定因素,將青云鎮派出所打造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堡壘。
一股混合著憤怒、擔憂和無力感的情緒,如同巖漿般在他胸腔內翻涌。趙國慶是因為幫助他,才遭到了如此明顯的打壓和排擠!這位耿直的老警察,未來的處境可想而知。
同時,他也感到一陣后怕。王猛的反應如此激烈,恰恰說明他們之前的行動,真的打到了他的痛處!他害怕了!所以才會如此迫不及待地清理門戶,鞏固自己的基本盤。
但這同時也帶來了一個極其嚴峻的問題——趙國慶這條線暫時斷了,他失去了與外界最可靠的聯絡渠道。周凱那邊雖然數據安全,但他一個技術宅,在現實層面的行動能力有限。陳靜……她到底進行到哪一步了?為什么還沒有動靜?
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慢慢淹沒了李雙林。他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的迷霧之中,能感覺到四周危機四伏,卻看不清敵人在哪里,也不知道盟友身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