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塊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絨布,將湘北高校溫柔而又不容置疑地包裹。白日里的喧囂與活力早已沉淀下去,只剩下路燈在空曠的校園里投下一個個昏黃、孤寂的光圈。教學樓沉默地矗立著,窗戶黑洞洞的,像無數只沉睡的眼睛。
在這片寂靜之中,體育館,那棟紅磚砌成的、承載了無數汗水與夢想的建筑,成了一個矛盾的焦點。它本身是黑暗的,訓練早已結束,大門緊鎖。然而,在某個遠離路燈的角落陰影里,一個身影如同釘子般佇立著,已經很久了。
是三井壽。
他穿著一件單薄的、洗得有些發白的黑色外套,雙手深深插在褲兜里,指節在布料下捏得發白。晚風吹拂著他刻意留長、試圖掩蓋過往痕跡的頭發,卻吹不散他眉宇間那濃得化不開的陰郁與掙扎。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扇緊閉的體育館大門,仿佛要將其燒穿。那里面,有他曾經無比熟悉的一切——籃球撞擊地板的悶響,球鞋摩擦地板的銳鳴,隊友們的呼喊,還有……那個男人渾厚低沉的指導聲。
“安西老師……”
一個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從他干澀的喉嚨里溢出,帶著難以言喻的痛苦。這個名字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猛地捅開了記憶的閘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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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ash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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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國中時代最后一場縣大賽決賽。終場前二十秒,他的球隊落后一分。他,三井壽,作為王牌,在弧頂接到了傳球。時間仿佛慢了下來,他能聽到自己心臟擂鼓般的跳動,能看到對手撲上來的猙獰表情,也能看到場邊,那個如同佛陀般安穩的身影,安西光義教練,鏡片后的目光平靜而充滿信任。
他沒有猶豫,甚至沒有去看籃筐,完全憑借著千錘百煉的肌肉記憶,屈膝,起跳,出手。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如同彩虹般跨越了整個球場……
“唰!”
網花泛起白色的浪花。
絕殺!武石中學奪冠!他成了mvp!
隊員們將他高高拋起,歡呼聲震耳欲聾。而在那片混亂的狂喜中,他看到安西教練走了過來,那雙厚實溫暖的手掌輕輕放在他的頭上,低沉而充滿力量的聲音響起:
“三井同學,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棄希望。一旦放棄的話,比賽就提前結束了。”
那一刻,他淚流滿面,不是因為勝利,而是因為被認可,被寄予厚望。他撲在安西教練肥胖卻讓人無比安心的身軀上,立下了誓言:“安西老師!我要帶領湘北,稱霸全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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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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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霸全國……”陰影中的三井喃喃自語,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曾經的豪言壯語,如今聽來像是最惡毒的諷刺。
畫面猛地切換。
是空蕩蕩的、冰冷的醫院走廊。他抱著打著厚厚石膏的膝蓋,無助地坐在長椅上。醫生的診斷如同判決書:“左膝傷勢嚴重,需要長期休養,能否完全恢復運動能力,還是未知數。”
籃球,那個他視為生命全部的東西,仿佛瞬間從他腳下被抽走。他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然后是漫長的、看不到盡頭的復健。每一次屈膝都伴隨著鉆心的疼痛,每一次嘗試奔跑都感覺膝蓋快要碎裂。他看著隊友們在球場上飛奔,看著湘北在沒有他的情況下掙扎,一種巨大的失落感和自我懷疑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內心。
他害怕了。害怕自己再也無法回到巔峰,害怕辜負安西老師的期望,害怕那個“mvp三井壽”變成一個笑話。
于是,他選擇了逃避。他剪掉了代表籃球手的短發,留長了頭發,穿上了與其他“不良少年”無異的衣服,混跡于街頭巷尾,用香煙、酒精和虛張聲勢的暴力來麻痹自己,試圖將那個失敗的、軟弱的自己徹底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