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平的話像最后一把鑰匙,徹底擰開了三井壽內心那座搖搖欲墜的堤壩。
“你的膝蓋,真的廢到連站在這里都勉強了嗎?”
這句話在空蕩的場館里回蕩,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直接刺穿了所有偽裝和借口。三井壽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洋平,嘴唇哆嗦著,想反駁,想怒罵,想用最惡毒的語言回擊這個將他逼到絕境的新人。
可喉嚨里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胸腔里那股幾乎要炸裂開的悲慟和絕望,如同海嘯般洶涌而上,沖垮了他最后一絲理智和力氣。
他張著嘴,像離水的魚一樣徒勞地開合,最終發出的,卻是一聲破碎的、帶著哭腔的嘶啞喘息。支撐著他站立的那點力氣瞬間被抽空,雙腿一軟,整個人“噗通”一聲,毫無征兆地、重重地跪倒在了硬木地板上。
膝蓋撞擊地板的聲音,沉悶得讓人心頭一顫。
他低著頭,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壓抑了兩年的痛苦、悔恨、不甘和自我厭惡,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無法抑制。眼淚混合著汗水,大顆大顆地砸落在身前的地板上,迅速洇開深色的印記。沒有嚎啕大哭,只有那種從靈魂深處溢出的、絕望而壓抑的嗚咽,比任何嘶吼都更讓人揪心。
整個籃球館,陷入了一片死寂。
湘北的隊員們全都愣住了,看著那個曾經驕傲的mvp,如今像孩子一樣跪地痛哭,每個人的心情都復雜到了極點。憤怒?似乎沒了。鄙夷?也淡了。只剩下一種沉甸甸的難受和……無聲的嘆息。
櫻木花道張大了嘴巴,臉上的怒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宮城良田別過頭去,緊抿著嘴唇,眼神復雜。赤木剛憲重重地嘆了口氣,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
鐵男和他帶來的那群人,也安靜了下來。崛田德男看著跪地痛哭的三井,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鐵男抱著胳膊,臉上的玩味和殘忍早已消失,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覺的波動。他或許想看到三井崩潰,但絕不是以這種……徹底擊碎尊嚴的方式。
水戶洋平站在原地,胸膛也在微微起伏。他看著跪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氣的三井,心中并無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種完成任務后的疲憊,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憫。他做到了,用籃球的方式,將三井逼到了必須直面內心真實的境地。但接下來呢?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寂靜和絕望彌漫之時——
“吱呀——”
一聲輕微卻無比清晰的響動,從體育館那扇通往內部辦公室的側門方向傳來。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地被吸引過去。
側門被緩緩推開。
一個高大、肥胖,卻異常沉穩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白色的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圓框眼鏡反射著場館的燈光,讓人看不清他鏡片后的眼神。他穿著寬松的運動服,雙手習慣性地交疊在微隆的腹部,步伐緩慢而堅定。
是安西光義教練。
他來了。
沒有驚愕,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表情。他就那樣平靜地站在那里,如同亙古存在的山岳,無聲無息,卻瞬間成為了整個場館絕對的中心。所有的喧囂、所有的悲慟、所有的緊張,在他出現的那一刻,仿佛都被一種無形的、厚重而溫和的力量悄然撫平、吸納。
他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得渾身顫抖的三井壽,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幾秒,沒有任何責備,也沒有立刻上前,只是靜靜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