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北籃球館的空氣,如同被分割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邊是櫻木花道永不停歇的咋呼聲、籃球猛烈砸地的重響、隊員們跑動呼喊的喧囂;而另一邊,則是一個以流川楓為圓心,半徑數(shù)米內(nèi)的絕對寂靜領域。
水戶洋平在完成一組定點投籃練習后,走到場邊補充水分。他的目光習慣性地掃過全場,最終落在那片“寂靜領域”的中心。流川楓正在那里進行著個人技術練習,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冷漠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嘈雜都與他無關。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如同精密機械般穩(wěn)定高效——交叉步運球,急停,起跳,出手。籃球劃過標準的弧線,一次次精準地空心入網(wǎng),發(fā)出單調(diào)而規(guī)律的“唰唰”聲。
洋平看著流川,心中沒有任何被冒犯或不快的感覺,反而升起一種奇異的……輕松感。
這種“無視”,從洋平入部第一天就開始了。無論是在走廊擦肩而過,還是在更衣室偶然對視,甚至在隊內(nèi)分組對抗中有了短暫的對位,流川楓的眼神從未在他身上有過片刻停留。那目光穿透他,仿佛他只是一團人形空氣,一個無關緊要的背景板。
起初,洋平也曾有過一絲本能的疑惑,懷疑自己是否哪里引起了這位王牌的厭惡。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這并非針對他個人,而是流川楓對待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人和事的一貫態(tài)度。在他的認知里,似乎只有籃球、變得更強,以及極少數(shù)能引起他競爭意識的對手(比如仙道彰,或許未來還有澤北榮治)才值得他投注注意力。其他的一切,包括他這個新入部的一年級生,都屬于可以被徹底過濾掉的“噪音”。
想通了這一點,洋平反而覺得自在。
在流川面前,他不需要刻意表現(xiàn)什么,不需要擔心自己的動作是否夠標準,投籃是否夠準,也不需要費心去思考如何與這位孤高的王牌相處。他可以完全專注于自己的訓練,沉浸在自己的節(jié)奏里,觀察、分析、調(diào)整,而不必承受來自那雙冰冷眼眸的審視壓力。這對于一個靈魂與身體尚在磨合、需要大量空間進行“內(nèi)部調(diào)試”的人來說,簡直是一種恩賜。
洋平擰上水瓶蓋子,沒有立刻回到訓練中,而是抱著胳膊,倚靠在墻邊,更加仔細地觀察起流川的訓練。他像一個冷靜的科研人員,在觀察一個極其高效且專注的運動樣本。
他注意到流川的訓練內(nèi)容極其純粹,幾乎全部圍繞著個人進攻技術的打磨:各種角度和速度的運球突破,不同距離和防守壓力下的跳投,以及逼真的假動作銜接。沒有花哨的炫技,只有千錘百煉后融入骨髓的基本功,以及一種對得分機會近乎本能的敏銳嗅覺。
“可怕的專注度……”洋平在心中評價。流川楓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如何把球放進籃筐”這一個核心命題。這種極致的純粹,造就了他無與倫比的個人攻擊力。但也正因為這種純粹,他的比賽方式顯得有些“獨”,傳球往往是為了更好的個人進攻機會,而非純粹為了串聯(lián)球隊。
洋平不禁將自己與流川進行對比。他的籃球之路,從一開始就摻雜了更多“思考”的成分。他需要分析戰(zhàn)術,理解空間,預判局勢,思考如何讓團隊運作得更高效。他追求的,不僅僅是個人技術的精湛,更是一種對比賽的整體影響力。這與流川那種將個人攻擊演繹到極致的風格,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兩種截然不同的籃球哲學……”洋平若有所思。沒有孰優(yōu)孰劣,只是路徑不同。流川像一把無堅不摧的絕世利刃,而他,或許更適合成為那個執(zhí)刀的人,或者至少,是刀柄上那顆確保握持穩(wěn)定的鉚釘。
就在這時,訓練內(nèi)容切換到了半場攻防演練。巧合的是,這一次洋平被安排暫時防守流川楓。當洋平站到流川面前,擺出防守姿勢時,流川的目光依舊沒有聚焦在他臉上,而是越過他的肩膀,直接鎖定在他身后的籃筐上。那眼神,仿佛在看著一個必然會被攻陷的目標。
紅隊進攻,球經(jīng)過幾次傳遞,來到了流川手中。他接球的瞬間,甚至沒有做任何多余的試探步,僅僅是肩膀一個極其逼真的向右虛晃,洋平的重心剛剛被帶動,流川已經(jīng)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從左側(cè)疾馳而過!速度之快,動作之簡潔,讓洋平的反應慢了半拍。
等洋平勉強調(diào)整重心追防時,流川已經(jīng)突入禁區(qū),在補防的隊員到來之前,用一個輕巧的低手上籃將球送進籃筐。整個過程中,他沒有看洋平一眼,也沒有看補防的隊員,眼中只有那個橙色的籃圈。
洋平喘著氣,看著流川沉默地跑回防守位置,心中沒有任何被過得干凈的惱怒,只有對剛才那次突破的驚嘆和分析。
“假動作的欺騙性極強,啟動第一步的爆發(fā)力驚人,突破路線的選擇果斷直接……”洋平在腦中快速復盤,“而且,他完全不受防守人情緒和動作的影響,只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和判斷行事。”
這種純粹基于籃球本身的、不帶任何情緒色彩的對抗,反而讓洋平覺得異常清爽。他知道,在流川眼里,自己剛才那次防守,大概和一根會移動的木樁沒什么區(qū)別。這反而讓他可以拋開雜念,純粹地從技術層面去思考如何在下一次防守中做得更好。
訓練結(jié)束后,流川依舊是第一個拿起包,頭也不回地離開體育館的人。自始至終,他沒有和洋平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有一次眼神的正式交匯。
洋平看著他那絕塵而去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他想起櫻木每天因為流川的“無視”而暴跳如雷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或許,對于流川楓這種人,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像現(xiàn)在這樣,互不打擾,各自專注于自己的道路。
他不需要流川的認可,也不需要他的關注。他只需要利用這份“輕松”,默默地觀察,悄悄地學習,穩(wěn)步地提升自己。總有一天,當他的能力和作用在球場上真正展現(xiàn)出來時,或許,那雙冰冷的眼眸,會不得不投來一瞥。
而在此之前,被“無視”,挺好。這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在他選擇的這條需要更多智慧和耐心的籃球道路上,穩(wěn)健地走下去。洋平收拾好自己的物品,迎著館外照進來的夕陽,步伐輕松地離開了。與流川那片“寂靜領域”的短暫交集,沒有在他心中留下任何波瀾,反而讓他更加明確了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