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圖書館,夕陽正好。天邊像是打翻了調色盤,橘紅、金紅、絳紫層層暈染,將整個街道籠罩在一片溫暖而浪漫的光暈里。水戶洋平和河合麻理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兩人之間那種初識時小心翼翼的試探和曖昧,早已被一種自然流淌的親昵取代。
洋平的手很自然地垂在身側,然后,極其自然地,牽住了麻理的手。
不是簡單的握著,而是十指相扣。
麻理的手指纖細而微涼,被他溫熱干燥、帶著薄繭的手掌完全包裹住。掌心緊密相貼的瞬間,兩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脈搏的跳動,一下,又一下,仿佛通過相連的皮膚,傳遞著彼此加速的心跳。
麻理的臉頰微微泛紅,卻沒有絲毫掙脫的意思,反而輕輕回握了一下,指尖在他指縫間動了動,找到一個更舒適的契合角度。她低著頭,看著兩人在夕陽下被拉長、偶爾交疊在一起的影子,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累了么?”洋平側頭看她,聲音比平時柔和許多。
“還好。”麻理搖搖頭,抬起臉,眼睛里映著晚霞,亮晶晶的,“就是……有點渴了。”
洋平目光掃過街角那家熟悉的咖啡館招牌:“那,老地方?”
“嗯。”麻理點頭,笑容甜美。
推開咖啡館的門,熟悉的鈴鐺聲響起,濃郁的咖啡醇香撲面而來。老板娘似乎已經認得他們,微笑著將他們引向那個他們常坐的靠窗位置。
落座后,兩杯熱氣騰騰的拿鐵很快被端上來。麻理雙手捧著溫熱的杯子,小口啜飲著,奶泡在她唇邊留下一點點白色的痕跡。洋平很自然地伸手,用拇指指腹輕輕替她擦去。
指尖觸碰到她柔軟唇瓣的瞬間,兩人都愣了一下。麻理的臉更紅了,像熟透的番茄,連忙低下頭,假裝專注地研究咖啡拉花。洋平也感覺耳根有些發熱,收回手,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大口,試圖掩飾那一瞬間的悸動。
幾口溫熱的咖啡下肚,氣氛變得更加放松和私密。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沉,咖啡館內暖黃的燈光亮起,營造出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小世界。
麻理聊起了新聞部的趣事,哪個老師講課最搞笑,哪個社團又出了什么奇葩新聞,聲音輕快,像一只嘰嘰喳喳的小鳥。洋平大多數時候只是安靜地聽著,目光落在她生動明媚的臉上,偶爾附和幾句,或者被她逗得低笑出聲。
忽然,麻理像是想起了什么,聲音壓低了些,身體微微前傾,臉上帶著點分享秘密的狡黠表情:“對了,洋平,我跟你說個事,你別告訴別人……尤其是籃球隊的人。”
洋平配合地挑了挑眉,做出認真傾聽的姿態。
“是彩子學姐啦,”麻理湊得更近了些,聲音幾乎成了氣音,帶著咖啡和女孩子身上淡淡的清香,“前幾天我們一起整理資料,熬得比較晚,就聊起了以前的事情。她……她好像其實一直有點喜歡三井壽學長。”
洋平端著咖啡杯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杯沿停留在唇邊,他沒有喝下去。
麻理沒有察覺他這細微的異常,繼續小聲說著,語氣里帶著一絲發現秘密的興奮和感慨:“她說國中的時候就看過三井學長的比賽,覺得他打球的樣子特別帥,投籃姿勢標準得像教科書,是真正的天才……雖然后來他離開了籃球部,走了彎路,但彩子學姐說起他那兩年時的語氣,明顯不是失望或者看不起,更像是……心疼和惋惜。”
洋平的腦海中,瞬間閃過宮城良田看著彩子時那毫不掩飾的、幾乎能灼傷人的熾熱眼神,以及彩子對宮城雖然親切、照顧,卻始終保持著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禮貌而明確的距離感。原來如此……原來那份看似融洽的關系背后,藏著的是對另一個人的、深埋心底、或許連本人都未必完全清晰的少女情愫。
“她還說,”麻理嘆了口氣,帶著點替彩子不平的語氣,“宮城學長人很好,對她也很執著,從國中追到現在,但是……”
但是感覺不對。
洋平瞬間就明白了。感情的事,有時候就是這么不講道理。不是誰更好,誰更努力,就能換來對等的回應。他仿佛能看到彩子獨自在部活室熬夜分析數據時,偶爾對著三井那一欄數據失神的側影;也能看到宮城在訓練間隙,偷偷望向彩子時,那混合著愛慕與得不到回應的落寞眼神。
一股復雜的情緒涌上洋平心頭。他為宮城感到一絲無奈,那個總是充滿活力、速度如電的家伙,在感情上卻似乎注定要經歷波折。但更多的,是一種為三井壽涌起的、沉甸甸的悲哀。那個曾經光芒萬丈、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自信的mvp,在他最迷茫、最墮落、在街頭揮霍青春和天賦的那段灰暗歲月里,是否知道,在體育館的某個角落,曾有人這樣默默地、真誠地注視過他,為他的墜落而感到心痛?而如今,他幡然醒悟,拖著傷痕累累的膝蓋和尊嚴回歸,拼盡全力想要彌補失去的時光,追逐未竟的夢想,卻可能……永遠錯過了那份最初、最純粹的美好注視。命運的齒輪,總是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狠狠咬合,留下無盡的唏噓。
“是這樣啊……”洋平低聲回應,語氣有些干澀。他將杯中已經微涼的咖啡一飲而盡,仿佛那略帶苦澀的液體能夠沖散喉間突如其來的滯澀感和心底那份莫名的沉重。
麻理看著洋平若有所思、甚至顯得有些凝重的表情,眨了眨眼,疑惑地問:“你怎么這個表情?覺得很意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