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湘北高校籃球館的燈光卻倔強地亮著,像一顆不肯熄滅的星辰。空曠的場館內,只有一個高大如山的身影還在不知疲倦地移動。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沉悶而有力,仿佛心跳,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赤木剛憲剛剛完成了一組高強度籃下對抗的假想練習,汗水如同溪流般從他剛毅的臉頰滑落,浸透了那件早已濕透的深藍色運動背心。他沒有停下,而是走到了熟悉的罰球線附近,開始進行每天雷打不動的中距離投籃加練。
“唰!”
干凈利落的入網聲。
“砰!”
磕在籃筐后沿,彈了出來。
“唰!”
又一次命中。
他的中投姿勢算不上飄逸,甚至有些僵硬,但勝在穩定、扎實。這是他多年苦練的成果,也是他與老對手魚住純相比,在進攻端更具威脅的地方。然而今晚,他的眉頭始終緊鎖,每一次投失,那“川”字紋就仿佛刻得更深一分。
“全國制霸……”
這四個字,從他國中時期與木暮在空蕩球館里許下承諾的那一刻起,就成為了他籃球生命的全部意義。它既是驅動他不斷變強的永恒火焰,也是一副沉重到讓他有時幾乎喘不過氣的無形枷鎖。
曾經,這夢想遙不可及,像天邊的星辰。如今,流川楓的絕世天賦、三井壽的重劍無鋒、宮城良田的電光火石,甚至櫻木花道那令人瞠目結舌的成長速度,都匯聚到了他的身邊。更不用說,還有水戶洋平那個仿佛天生為籃球戰術而生的頭腦。
希望從未如此熾熱,觸手可及。
但正因如此,壓力也達到了。
他是隊長,是湘北內線不可動搖的擎天柱,是所有攻防戰術展開的絕對支點,是球隊最后的精神壁壘。每一次卡位,每一個籃板,每一回合的籃下強攻與防守,他都必須做到完美,不容有失。這份責任,像一座不斷增高的山巒,沉甸甸地壓在他寬厚的肩膀上。
白天的訓練畫面在他腦海中一幀幀閃過:流川楓那冷冽如刀、幾乎無解的單打;三井壽在三分線外無視防守、手起刀落的自信;宮城良田鬼魅般撕裂防線的速度;櫻木花道日益進步的籃板嗅覺和防守覆蓋;還有在水戶洋平冷靜調度下,球隊整體運轉所展現出的、前所未有的流暢與條理……
大家,真的都變強了。
一股陌生而又溫暖的情緒,在他堅硬如鐵的心湖中漾開了一圈漣漪——那是一種可以稍微放松緊繃的神經,將一部分重量交付出去的……依賴感。
他不再是那個必須獨自扛著一切,在黑暗中蹣跚前行的孤膽英雄。他有了可以絕對信任、能夠托付后背的伙伴。這種感覺,讓他那層厚重的心防,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透進了名為“團隊”的溫暖陽光。
他想起今天訓練結束后,妹妹晴子跑來給他送干凈毛巾時,仰著小臉,語氣輕柔地說:“哥哥,感覺你最近……沒有以前那么兇了呢。是因為洋平同學他們,能幫哥哥分擔很多了嗎?大家都說,現在的湘北,是一個真正的整體了。”
連最單純的晴子都察覺到了嗎?赤木當時沒有回答,只是用他那大手,略顯笨拙地揉了揉妹妹的頭發。但他心里清楚,晴子說得對。水戶洋平的加入,就像給一臺原本只依靠蠻力沖撞的戰車,安裝上了最精密的導航和操控系統,讓他這個核心引擎,能夠更高效、更專注地輸出力量。
“信任……”赤木低聲重復著這個對他而言有些分量的詞語。這對于習慣了將所有責任一肩扛起,信奉力量與意志至上的他來說,是一門全新的、需要學習的課程。
就在這時,幾天前一次訓練間隙發生的對話,異常清晰地在他腦海中回放起來。
當時三井壽剛剛在底角連續命中了兩記高難度三分,他一邊用護腕擦著汗,一邊帶著那標志性的、略帶痞氣和傲然的笑容,溜達到正在休息喝水的赤木身邊。
“喂,赤木,”三井的語氣隨意,帶著老友間的熟稔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心,“中投練得可以嘛。不過光是在罰球線附近打轉,是不是太保守了點?以你的手感,把射程再往外擴一步,拉到三分線試試看怎么樣?保證讓你在籃下要位輕松十倍不止。”
赤木聞言,習慣性地皺起眉頭,甕聲甕氣地哼道:“少在那里胡說八道,三井!中鋒的戰場就在禁區!跑到三分線外去,像什么樣子!”
傳統中鋒的驕傲和固有的籃球理念,讓他對這種“離經叛道”的想法,本能地產生排斥。
然而,一個帶著輕松笑意的聲音,恰到好處地插了進來,打破了兩人之間略顯對峙的氣氛。
“三井學長,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赤木學長做不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