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癥觀察室的夜晚,比想象中更難熬。走廊里的感應燈每隔十幾分鐘就會自動熄滅,只留下應急燈微弱的綠光,透過門上的小窗滲進來,在地面投下一道道扭曲的影子。蘇嵐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連接著旁邊的監護儀,屏幕上跳動的綠色波紋和規律的“滴滴”聲,成了這個黑夜里唯一的生機信號。我和我媽輪流值班,說好每人睡三個小時,可真到了該閉眼的時候,誰也放不下心。
我媽坐在靠窗的折疊椅上,上眼皮不住地打架。她的鬢角又添了幾縷白發,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我知道,這幾天她跟著我熬得快撐不住了,蘇嵐從急救室推出來后,一句話不說,只是守在病床邊。
“媽,你去躺會兒吧,我盯著就行。”我輕聲說,聲音因為熬夜變得沙啞。
我媽搖搖頭,勉強睜開眼:“沒事,我不困。扛得住,可嵐嵐這孩子……”話說到一半,她就哽咽了,轉過頭去抹了把眼淚,“這可是從鬼門關搶回來的命啊,一點差錯都不能有。”
我沒再勸她,重癥觀察室里的空調溫度很低,即使穿著長袖,也能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往上竄。我走到病床邊,俯身看著蘇嵐。她的臉色蒼白得像紙,嘴唇干裂起皮,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著,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想起她平時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樣子,想起她和我在泰山頂上的誓言,想起我們結婚時她穿著婚紗說“以后要一輩子陪著你”,我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這幾天,比起花錢,更讓人難受的是看著蘇嵐遭罪。從急救到重癥,她已經昏迷了整整兩天,醫生說她身體底子本就不好,這次突發急癥,能搶救回來已經是萬幸。我每天守在病房外,看著進出的醫生護士,心里一遍遍祈禱,只要蘇嵐能好起來,讓我做什么都愿意。
凌晨四點多,走廊里的燈終于亮了起來,護士推著治療車走了進來,輕手輕腳地給蘇嵐換輸液瓶。我趁機問護士:“她今天情況怎么樣?”
護士一邊調著輸液速度,一邊輕聲說:“生命體征還算穩定,但還沒完全清醒,你們再耐心等等。她血管確實太細了,昨天我們換了三個護士都沒扎進去,最后還是請護士長來的,后面輸液確實是個問題。”
護士的話讓我心里又沉了一下,看著蘇嵐手背上已經有些青紫的針孔,我恨不得替她受這份罪。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窗外泛起魚肚白的時候,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了。岳父岳母走了進來,岳母眼眶還是紅腫的,顯然是一夜沒睡好。岳父跟在后面,臉色憔悴,平時挺直的腰板也有些佝僂了。
“你們來了,快坐。”我連忙起身,給他們搬椅子。
岳母直奔病床邊,小心翼翼地握住蘇嵐的另一只手,聲音壓得極低:“嵐嵐,爸媽來看你了,你快醒醒啊。”
岳父則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和你媽熬了一夜,快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們盯著。”
正說著,主治醫生推門走了進來,手里拿著病歷本。我們幾個人立刻圍了上去,眼神里滿是期待和忐忑。
“醫生,我女兒怎么樣了?”岳母急切地問。
醫生先安撫地笑了笑:“家屬別著急,病人目前情況穩定,比預想的恢復得好一些。現在主要的問題是輸液,她的血管太細,反復扎針不僅難度大,也容易造成血管損傷,而且她后續還需要長期輸液治療,總這樣不是辦法。”
“那怎么辦啊醫生?”我急忙問。
醫生翻開病歷本,指著上面的示意圖解釋道:“我們建議做一個臨時的中心靜脈置管手術,簡單說就是在頸部或者手臂上開一個小口,把一根專用的導管放進大靜脈里,這樣后續輸液、給藥都可以通過這個導管進行,不用再反復扎針了。”
“這個手術有風險嗎?”岳父皺著眉問。
“是個小手術,風險很低,我們醫院做過很多例了,成功率很高。”醫生耐心地解釋,“主要是為了減少病人的痛苦,也方便后續治療,你們考慮一下,如果同意,我們今天就可以安排。”
我們幾個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眼里看到了猶豫。雖然醫生說風險低,但只要是手術,就難免讓人擔心。可一想到蘇嵐每次扎針時皺起的眉頭,想到護士們一次次嘗試的無奈,我咬了咬牙:“醫生,我們同意,只要能讓她少受罪,怎么都行。”
岳母也點了點頭,抹著眼淚說:“聽醫生的,只要嵐嵐能好起來。”
和醫生交接好手續,簽完字,我又叮囑了岳父岳母幾句,才帶著我媽離開了醫院。坐在車里,我媽靠在副駕駛座上,很快就睡著了,眼角還掛著淚痕。我握著方向盤,看著前方車水馬龍的馬路,只覺得渾身疲憊,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腦子里一遍遍回放著蘇嵐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一樣涌來。
回到家,簡單洗漱了一下,我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腦子里全是蘇嵐的身影,還有醫生說的手術。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了幾個小時,鬧鐘一響,我立刻爬起來,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又開車往醫院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