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停了。
一只厚底官靴懸在半空,好半天沒落地。
靴子的主人在找一塊干凈地兒,可這西山除了煤就是泥,哪有凈土?
吳良仁皺著眉,不得已踩進爛泥里。
他掏出帕子,死死捂住鼻子,。
“什么味兒?”吳良仁聲音悶在帕子里,“餿得慌?!?/p>
旁邊的師爺趕緊撐起傘,替主子擋住雨點子:“大人,那是流民身上的臭味,還有那幫窮鬼煮大鍋飯的煙火氣?!?/p>
吳良仁嫌惡地揮揮手,抬頭看向前方。
三千多個黑乎乎的腦袋,正齊刷刷地盯著他。
那些人手里端著碗,嘴邊掛著油,眼神直勾勾的。
沒有平日里百姓見官的磕頭跪拜,只有一種野狗護食的警惕。
“一群刁民?!眳橇既收硪幌骂^頂?shù)臑跫喢保安缓煤迷诔峭獾仁┲?,跑到這來私挖亂采,簡直無法無天。”
他身后,三百名衙役嘩啦啦散開,手里的水火棍在雨里泛著濕冷的光。
“去?!眳橇既手噶酥改侨喝耍?/p>
“念手令。把帶頭的鎖了,鍋灶砸了,煤坑封了。敢反抗的,直接打死?!?/p>
師爺?shù)昧肆?,舉著一張蓋了大印的公文,踩著泥水走上前。
“都聽著!”師爺扯著公鴨嗓子,“應(yīng)天府有令!西山藍家莊私聚流民,擅開礦山,違反律例!”
“現(xiàn)在起,所有人停工!煤場查封!全部帶回衙門受審!”
山坳里那些吃飯的聲音停了。
老馬端著碗的手哆嗦一下。
停工?
這兩個字在他腦子里轉(zhuǎn)一圈,最后變成一個恐怖的念頭——錢沒了。
那一兩安家費還在懷里揣著,那是閨女的救命藥。
要是停工了,這銀子是不是得收回去?
明天是不是就沒有白饅頭了?
二狗手里的饅頭掉在地上,沾了黑泥。
他嚇得臉色煞白,去撿饅頭的手都在抖。
“叔……”二狗聲音帶著哭腔,“咱們……又要沒飯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