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念劍的嗡鳴持續了許久,才在骨頭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安撫下漸漸平息。劍靈傳遞出的悲傷與焦急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蜷縮在劍身深處。
骨頭將九州云圖緩緩卷起,那冰冷的玉質軸桿握在手中,竟覺得有些燙手。她將其放入一枚空的儲物戒指的最深處,仿佛要將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徹底封存。
然而,有些東西,一旦見了,便再也無法裝作無知無覺。
云宮幻境中的畫面,如同最頑固的夢魘,在她閉上眼的瞬間便會清晰地重現——年少花千骨純真依賴的笑臉,蠻荒之地那穿心一劍的絕情,還有……白子畫那雙冰封之下,一閃而過的痛苦與掙扎?
最后那個細節,是她心神稍定后,才從記憶碎片中剝離出來的。在幻象中白子畫刺下那一劍的瞬間,他的眼神,除了冰冷的決絕,似乎還有別的什么……是錯覺嗎?是迷心霧制造的混亂,還是她潛意識里不愿相信那人當真如此無情,而生出的可笑臆想?
心口那殘留的幻痛,尖銳地提醒著她,那一劍的“真實”。
“罪無可赦……”骨頭低聲重復著幻象中白子畫的話語,指尖無意識地在斷念劍冰涼的劍鞘上劃過。這柄劍,他曾親手所贈,如今又回到她手中。劍如其名,是要她斷念,還是他自己在斬斷什么?
夜色深沉,聽竹小苑靜得只能聽見風吹竹葉的沙沙聲。但這份寧靜再也無法讓她感到平和,反而像一張無形的網,將她緊緊包裹。絕情殿的方向,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散發著危險而又誘人的氣息。
她需要答案。
不是從旁人的只言片語,不是從模糊的幻象,而是從他白子畫口中,親口說出!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瘋狂滋長。理智告訴她,此刻前去質問,無異于將自己最脆弱、最混亂的一面暴露在對方面前。白子畫是何等人物,只需一眼,便能看穿她此刻的心神失守。在他那深不見底的城府面前,她這點剛剛因幻象而激起的波瀾,恐怕只會被輕易撫平,甚至反過來被他掌控節奏。
可是,那股混合著恐懼、憤怒、委屈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背叛感的情緒,在她胸腔里橫沖直撞,幾乎要破體而出。她受夠了這種被蒙在鼓里、被無形之力推著走的感覺!
“呼——”她長身而起,眸中閃過一絲決絕。與其在這里被心魔啃噬,不如去直面那個一切的源頭。
身影一閃,骨頭已消失在聽竹小苑,化作一道流光,直奔絕情殿主殿而去。夜風拂過她的臉頰,帶著寒意,卻無法冷卻她心頭翻涌的熱血。
絕情殿主殿,一如既往的清冷空曠。夜明珠柔和的光輝灑滿殿內,映照得白玉地磚光可鑒人。白子畫并未安寢,而是靜坐于窗邊的蒲團上,面前放著一盤未盡的殘局,手邊是一杯早已冷卻的清茶。他似乎在打坐,又似乎在望著窗外的云海出神。
當骨頭的身影帶著一絲夜風的涼意出現在殿門口時,他緩緩睜開了眼。眸色平靜,深邃如古潭,仿佛對她的深夜到訪并無太多意外。
“何事?”他開口,聲音是一貫的清淡。
骨頭一步步走進殿內,腳步在寂靜中發出清晰的回響。她在離他丈許遠的地方站定,這個距離,既能看清他臉上的每一絲表情,又保持著一種警惕的疏離。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著他。看著這張清俊絕倫、曾讓她感到莫名安心的臉,試圖從中找出幻象中那個冷酷無情的影子。
“我去了云宮。”她終于開口,聲音因為情緒的壓抑而顯得有些沙啞。
白子畫執棋的手指微微一頓,抬眼看向她,目光中多了幾分審視:“九州云圖?”
“是。”骨頭毫不避諱地承認,“我看到了一些……有趣的景象。”
白子畫沉默著,等待她的下文。他臉上看不出喜怒,但周身的氣息似乎比剛才凝滯了些許。
“我看到一個山谷,一個傻乎乎追著蝴蝶的小丫頭,和一個……會溫柔看著她練劍的師父。”骨頭語速不快,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尖銳的嘲諷,“那真是你嗎,尊上?原來你也會有那么……‘人性化’的時候。”
白子畫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眼底深處似有波瀾掠過,但很快又歸于平靜。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淡淡道:“云宮迷心霧,最擅窺人心隙,編織幻象。所見未必為真。”
“未必為真?”骨頭嗤笑一聲,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如同利刃般刺向他,“那蠻荒沼澤呢?那冰冷的鎖鏈和石柱呢?那個被你用劍指著心口,質問你是否因愛她而要殺她的花千骨呢?!這也是迷心霧的胡編亂造嗎?!”
最后一句,她幾乎是吼出來的。積壓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紅暈,但她倔強地仰著頭,不讓那軟弱的淚水滑落。
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白子畫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發出清脆的“啪”的一聲。他抬起頭,迎上骨頭那雙充滿了痛苦、憤怒和質問的眼睛。這一次,他無法再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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