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絕情殿被一種不同尋常的寂靜籠罩。骨頭沒有回自己的偏殿,反而鬼使神差地繞到了殿后小廚房附近。
這里平日少有仙侍來往,只偶爾為尊上備些清茶點心。此刻,廚房里卻透出一點昏黃的光,還有細微的、磕磕絆絆的動靜。
骨頭隱去氣息,悄無聲息地靠近窗欞。
只見向來清冷整潔的小廚房里,一片狼藉。面粉撒了半案板,幾個瓷碗歪倒在角落,水瓢半沉在蓄水缸中。而那個素來白衣不染塵、舉止從容有度的長留尊上白子畫,正背對著窗戶,有些笨拙地站在灶臺前。
他依舊穿著白日的寢衣,外袍只是隨意披著,墨發未束,幾縷垂落肩側,遮住了部分側臉。但骨頭能看見他繃緊的下頜線,和那雙穩定無比、此刻卻對著一個小陶罐顯得有些無措的手。
他在生火。用的是最凡間的柴火,而非仙術?;鹦青枧?,映得他側臉明明暗暗。濃煙不時竄起,熏得他微微蹙眉,偶爾偏頭輕咳一聲,那模樣,竟透出幾分從未有過的……狼狽與人間煙火氣。
骨頭屏住呼吸。
她看著白子畫拿起一把小蔥,試圖切碎。那握慣了橫霜劍、執慣了朱批筆的手,握著尋常的菜刀,卻顯得格外僵硬。他切得極慢,極仔細,仿佛在完成一件極其精密的法術演練,蔥段卻依舊切得長短不一,有些還帶著未洗凈的泥根。
他在做什么?
骨頭心中疑竇叢生。絕情殿何時需要尊上親自下廚?而且是在他傷勢未愈、仙力不穩的深夜?
很快,答案揭曉了。他將切好的蔥段(或許稱之為蔥塊更合適)放入陶罐,又加入了幾片生姜,一勺看起來像是蜂蜜的東西,然后……他拿起了一個小巧的玉瓶。
骨頭認得那玉瓶,是笙簫默白日里留下的,據說是用仙界靈谷釀造的、后勁頗足的“醉仙釀”,叮囑白子畫需以仙力化開藥力時輔飲少許。
只見白子畫拔開瓶塞,沒有遲疑,將大半瓶澄澈的酒液都倒入了陶罐中。酒香混合著姜蔥的辛辣氣息,瞬間在小小的廚房里彌漫開來。
他是在煮……醒酒湯?
骨頭愣住了。為誰煮?絕情殿里,此刻需要醒酒湯的,除了在桃林里心緒煩亂、幾乎想借酒澆愁的她,還能有誰?
她確實動了去尋些酒來的念頭,只是還未付諸行動。他怎么會知道?
難道……他一直能感知到她的情緒,她的位置?
這個認知讓骨頭心頭猛地一跳,一種被看穿、被緊密聯系著的異樣感油然而生。她下意識地想后退,想逃離這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就在這時,廚房里的白子畫似乎被竄起的煙氣嗆得厲害,側過身,掩唇劇烈地咳嗽起來。他彎著腰,單薄寢衣下的肩背微微顫抖,臉色在火光和煙霧中顯得異常蒼白。
骨頭腳步頓住。
她看見他咳得眼角都泛起了生理性的濕意,卻仍固執地伸手,想去攪動那罐越來越散發出古怪氣味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