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畫,花千骨……是誰?”
那個名字,那個他刻在魂魄最深處、用百年孤寂和神魂俱損的代價才換回一絲重逢希望的名字,此刻從她口中問出,卻帶著全然的陌生和冰冷的質疑。
白子畫只覺得胸腔里那顆早已與她同悲同喜的心,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看著她,看著那張與記憶中一般無二、卻再無半分癡戀與依賴的臉,看著她眼中清晰的疏離和那抹因殺阡陌話語而起的痛楚。
他該如何回答?
告訴她,花千骨就是她,是他辜負至深、親手逼死的徒兒?告訴她,那些過往是如何的鮮血淋漓、痛徹心扉?告訴她,他這百年是如何在無盡悔恨與奢望中煎熬?
不,他不能。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伴隨而來的將是比死亡更殘酷的洪流。他寧愿她永遠只是“骨頭”,逍遙自在,哪怕她永遠記不起他,永遠用這樣陌生的眼神看他,也好過讓她再次承受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
可是,殺阡陌的話,像最毒的針,已經扎進了她的心里。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瘋狂滋生。
他的沉默,他眼中無法掩飾的劇痛和掙扎,在骨頭看來,卻成了默認,成了無法辯解的虧心。
殺阡陌在一旁,將兩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怎么,尊上啞巴了?還是沒想好,該怎么編個故事糊弄我們小骨頭?”他轉向骨頭,語氣帶著煽風點火的味道,“看吧,我就說,他心虛了。”
“殺阡陌!”白子畫終于開口,聲音沙啞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你閉嘴?!?/p>
“本君偏不?!睔②淠袄湫Γ皯{什么你能騙她,本君就不能說點實話?小骨頭有權知道她是誰!有權知道她是怎么‘沒’的!”
“夠了!”骨頭猛地喝斷兩人,她只覺得頭痛欲裂,心亂如麻。白子畫的痛苦不似作假,殺阡陌的話也言之鑿鑿,她夾在中間,像個被蒙在鼓里的傻子?!拔也恍枰銈冊谶@里爭辯!”
她深深看了一眼白子畫,那眼神復雜得讓他心碎:“你不愿說,我不逼你。但我自己的事,我會自己弄清楚。”
說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轉身決絕地朝著下山的方向走去。背影挺直,卻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孤寂和倔強。
“骨頭!”白子畫想追,可剛邁出一步,便牽動了內息,一陣氣血翻涌,喉頭涌上腥甜,被他強行壓下,臉色更是蒼白得嚇人。
“尊上!”幽若急忙扶住他,焦急道,“您剛醒,傷勢未愈,不能動氣啊!”
殺阡陌看著骨頭遠去的背影,又瞥了一眼強撐著的白子畫,嗤笑一聲:“白子畫,你也有今天?!奔t影一閃,他也消失在原地,想必是去追骨頭了。
山風呼嘯,卷過禁地前的空寂。只剩下白子畫在幽若的攙扶下,望著骨頭消失的方向,一動不動,如同化作了一尊絕望的石像。
他知道,有些東西,再也無法回避了。他自以為是的保護,在真相的陰影和殺阡陌的挑明下,脆弱得不堪一擊。他失去了她的信任,或許,從未真正得到過這一世“骨頭”的信任。
骨頭一路疾行,心緒翻江倒海。殺阡陌的話和白子畫的反應在她腦中反復交織。
“信錯了人,付錯了情……被他親手推上絕路……”
白子畫那瞬間慘白的臉,眼中滅頂的痛苦……
她是誰?花千骨到底是誰?
不知不覺,她竟走到了長留山門之外。巨大的山門巍峨聳立,象征著天下正道之首的威嚴。山下云海茫茫,隱約可見通往凡世的路徑。
她停住腳步,一種巨大的迷茫和孤獨感將她淹沒。天下之大,她似乎無處可去。長留不是她的家,絕情殿更像個華麗的牢籠。而那個被稱為她“過去”的真相,又如同噬人的深淵,讓她既渴望又恐懼。
就在她彷徨無措之際,身后傳來了緩慢卻堅定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