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畫那一跪,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巨石,漣漪瞬間席卷了整個長留,并以更快的速度,朝著六界擴散開去。
長留尊上,天下第一人,為一名女子長跪山門,立下“此生不歸,跪死方休”的誓言!
這消息太過驚世駭俗,以至于最初聽到的人,都以為是荒謬的謠傳。可當各派安插在長留的眼線,甚至是一些親自趕到長留山附近、隱在云層中窺探的人,都真真切切地看到那抹跪在山門之外的雪白身影時,所有的懷疑都化為了無與倫比的震驚。
山門內外,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長留弟子都僵立著,不敢出聲,不敢靠近,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他們看著那道筆直卻孤寂的背影,心情復雜到了極點。那是他們仰望、敬畏的尊上,此刻卻為了情之一字,將自己置于如此卑微慘烈的境地。有年輕弟子感到不解,甚至覺得尊上此舉有損長留威名;但更多經歷過百年前那場變故、或對“畫骨”之事有所耳聞的老弟子,則是心生唏噓與不忍。
摩嚴臉色鐵青,幾次想要強行將白子畫帶走,都被笙簫默攔下。
“師兄,讓他跪吧。”笙簫默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這是他選的路,是他欠下的債。你我現在強行干預,只會讓他心神俱損,道基崩塌。除了骨頭姑娘,無人能解此局。”
摩嚴看著笙簫默眼中不容置疑的凝重,最終只能狠狠一甩袖,怒道:“孽障!都是孽障!”轉身離去,眼不見為凈,但緊繃的背影卻透露出他內心的焦灼。
幽若跪坐在山門內側不遠處,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她看著骨頭前輩僵立的背影,又看看雨中尊上紋絲不動的身影,心急如焚,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事件的核心,那個被長留尊上以天下為證、跪求原諒的女子——骨頭,此刻正承受著比任何人都要巨大的壓力和掙扎。
她背對著山門,面向下山的路。只要她邁出腳步,似乎就能擺脫這一切糾纏,重獲自由。殺阡陌的話言猶在耳,白子畫的沉默更像是一種默認。一個負她、傷她至深的男人,憑什么用一跪來換取原諒?
可是……可是心口那陣陣尖銳的疼痛,又是為何?
她不是花千骨,她是骨頭!她不斷告訴自己。可為什么,看到白子畫跪下那一刻,看到他那雙盛滿痛苦、絕望乃至瘋狂偏執的眼睛時,她會那么難受?仿佛那一跪,是跪碎了她自己的心。
那不是演戲,她能感覺到。那是傾盡所有、破釜沉舟的決絕。他將自己的尊嚴、聲譽、乃至生命,都赤裸裸地攤開在她面前,任由她審判。
走,還是留?
這簡單的選擇,此刻卻重若千鈞。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一點點流逝。日頭漸漸西斜,天際堆積起厚重的烏云,山風也變得潮濕而寒冷。
要下雨了。
聚集在山門內的弟子們開始有些騷動,有人低聲議論,有人面露擔憂。尊上傷勢未愈,若是再淋一場冷雨……
骨頭依舊站在原地,背影僵硬。她能感覺到身后那道目光,始終牢牢地鎖在她身上,執著得令人心驚。
豆大的雨點,毫無征兆地砸落下來,先是稀疏的幾顆,隨即迅速連成一片雨幕,嘩啦啦地傾瀉而下,瞬間籠罩了整個天地。冰冷的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衣衫,寒意刺骨。
她猛地回頭。
透過密集的雨簾,她看到那個身影依舊跪在原地,一動不動。雨水沖刷著他蒼白的臉,順著他完美的下頜線流淌,浸透了他雪白的衣袍。那衣袍緊緊貼在身上,更顯出他身體的清瘦和此刻的脆弱。可他跪姿依舊挺拔,頭微微昂著,目光穿透雨幕,執拗地、甚至是貪婪地看著她回頭的動作。
那眼神,像瀕死之人看到了唯一的救贖。
骨頭的心,像是被那眼神燙了一下,劇烈地收縮著。
幽若忍不住哭喊出聲:“尊上!您起來吧!您的傷還沒好!骨頭前輩,求您說句話吧!”
一些弟子也忍不住低聲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