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尊上?!惫穷^端起面前的茶盞,淺淺啜了一口。茶湯清冽,入口微苦,回味卻帶著雪山特有的甘醇與寒意,恰如此時此刻的氛圍。
又是一陣沉默。但這沉默,卻與方才不同。少了幾分刻意的疏離,多了幾分心照不宣的凝重,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的東西,在溫暖的空氣與清苦的茶香中緩緩流淌。
“今日,是仙劍大會最后一日?!卑鬃赢嫼鋈婚_口,轉了話題,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大雪,“魁首已定,是蜀山凌虛?!?/p>
骨頭對此并無太多意外,只淡淡“嗯”了一聲。孟玄朗經了那日之事,銳氣受挫,能得魁首才是怪事。凌虛實力本就不俗,心性經過打磨,奪冠也在情理之中。
“大會結束后,各派之人會陸續離開長留?!卑鬃赢嬂^續說道,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這場雪,會下很久?!?/p>
骨頭不知他為何突然說起這些,只是下意識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向窗外。雪越下越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仿佛要將一切喧囂、塵埃、陰謀與殺戮,都深深掩埋。
“很多年前,也下過這樣大的雪。”白子畫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上了一種悠遠的、仿佛陷入回憶的飄渺,“在絕情殿?!?/p>
骨頭心頭微微一緊,握著茶盞的手指收緊。他要說什么?說起……過去嗎?
“那時,絕情殿還很冷清。”他緩緩說道,目光依舊落在無盡的雪幕上,仿佛穿透了時光,看到了遙遠的往昔,“有個怕冷又愛鬧的小徒弟,總喜歡在雪地里跑,堆一些奇形怪狀的雪人,手和臉都凍得通紅,卻笑得比陽光還亮?!?/p>
他的聲音很輕,很緩,帶著一種骨頭從未聽過的、近乎溫柔的追憶,與深埋其中的、刻骨的痛楚。
“她總想拉我一同玩雪,我嫌她胡鬧,從未應過。”他頓了頓,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聲音更低,更啞,“后來……后來她再也不玩雪了。絕情殿的雪,年復一年地下,卻只剩下冷?!?/p>
骨頭靜靜聽著,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攥住了,有些悶,有些疼。她仿佛能看到那個畫面:空曠冰冷的絕情殿,漫天大雪,一個孤單的小小身影在雪地里雀躍,而另一個白衣如雪的人,只是遠遠地、靜靜地站在廊下看著,從未走近。
“我曾以為,雪只是雪,是四季輪轉,天道自然。”白子畫終于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轉而看向骨頭。那目光深邃如海,里面翻涌著太多太多的情緒,悔恨、痛楚、眷戀、以及一種近乎絕望的渴望,“直到失去,才知道,那雪里有她的笑聲,有她踩出的腳印,有她指尖的溫度……那不只是雪,那是……我弄丟的一切?!?/p>
閣內安靜得只剩呼吸聲。爐火噼啪,映照著兩人相對無言的身影。
“我找了很多年,等了很多年?!彼粗?,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終于,又將你找了回來。哪怕你不記得,哪怕你不再是你……”
他忽然傾身向前,隔著那張矮幾,伸手,輕輕握住了骨頭擱在膝上的、微涼的手。
骨頭的身體猛地僵住,下意識地想抽回,卻被他握得更緊。他的手掌很大,帶著習劍之人特有的薄繭,卻并不粗糙,溫度透過皮膚傳來,有些燙人。
“可你還是你?!彼曋难劬?,那雙冰封的眸子里,此刻燃燒著足以焚盡一切冰川的火焰,“骨頭也好,千骨也罷,是你,就好?!?/p>
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帶著清冷的雪松味和淡淡的茶香。距離如此之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纖長的睫毛,能看清他眼中倒映出的、有些驚慌失措的自己。
“這場雪,和當年一樣大。”他低聲說,聲音喑啞,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又透著無盡的蒼涼與祈求,“這一次,我可以陪你一起看嗎?”
骨頭的大腦一片空白。后山的刺殺,心頭的疑慮,過往的迷霧,在此刻統統被這突如其來的、滾燙的直白沖擊得粉碎。她能感覺到他指尖的微顫,能聽到他并不平穩的呼吸,能看見他眼中那不容錯辨的、幾乎要將人灼傷的深情與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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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在尖叫著讓她推開,讓她逃離,讓她不要沉淪在這危險而未知的漩渦里??缮眢w卻像被施了定身咒,動彈不得。心底那一片荒蕪的冰原,仿佛被這熾熱的眼神與話語,灼開了一道深深的裂縫,有滾燙的巖漿,正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就在她失神的剎那,他忽然松開了她的手,卻并未退開。而是抬起另一只手,極其輕柔地,撫上了她的臉頰。指尖微涼,觸碰到的皮膚卻瞬間滾燙。
骨頭渾身一顫,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白子畫,你……”
話音未落。
他忽然俯身,微涼的、帶著雪山云霧茶清苦氣息的唇,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又無比決絕的姿態,印上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