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卷《夢引秘錄》入手微沉,材質非紙非帛,觸手有一種奇特的冰涼感,仿佛承載了無數歲月的寒意。封面上的字跡古樸,甚至有些模糊,顯然年代極為久遠。骨頭拿著它,走到藏書閣一個靠窗的僻靜角落,窗外是翻涌的云海,映得閣內光線明暗不定。
她拂去卷軸上的積塵,猶豫了片刻。東方彧卿最后的提醒言猶在耳——“翻閱需謹慎,莫要沉溺”。這更像是一種警告,預示著這卷東西可能帶來的風險。
但此刻,她心中對真相的渴求已經壓倒了謹慎。那些關于“花千骨”的只言片語,像鉤子一樣勾住了她的魂魄,讓她無法安寧。她需要知道,那個與自己名字相似、命運多舛的女子,究竟是誰?與自己,又有著怎樣千絲萬縷的聯系?
她緩緩展開了書卷。
開篇并非什么具體的功法或紀事,而是一些關于夢境與神魂的玄奧論述,晦澀難懂。大致意思是,夢境并非全然虛妄,尤其是修行者的夢境,往往與自身的神魂本源、前世烙印,甚至與天地間殘留的強大執念息息相關。強大的神魂之力,可以在特定條件下,侵入他人夢境,或引導其夢見特定的場景,這便是“夢引”。
骨頭蹙著眉,快速瀏覽,這些理論對她來說,理解起來并不困難,甚至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她天生就該懂得這些。她的目光繼續下移,心跳在看到某一篇章的標題時,驟然漏跳了一拍——
《神魂重生與夢境回溯》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指尖有些發涼,她繼續往下看:
“……夫神魂者,生靈之根本。肉身可朽,而神魂不滅,然輪回之道,洗盡前塵,是為天道常倫。然有極特殊情況,執念過深,或外力干預,可使神魂未入輪回而直接重聚于新塑之軀或契合之體,此為‘重生’。重生者,前塵記憶大多封存乃至散逸,然其神魂本質未變,于夢境之中,最易窺見往昔碎片……”
“……更有甚者,若重生之軀與前世關聯極深,或承載了某種強大的因果之力,則可能引動天地間殘留的同類氣息或執念,于夢中交織,重現過往……”
字字句句,都像為她量身定做。神魂重生……記憶封存……夢境碎片……難道,自己就是那個“花千骨”的重生?所以才會對有關她的一切產生如此強烈的共鳴?所以白子畫看她的眼神,才會那樣復雜深刻到令人窒息?
這個推測讓她渾身發冷。如果真是這樣,那白子畫……他知道嗎?他顯然是知道的!所以他才會一次次容忍她的無禮,一次次試圖靠近,甚至不惜以身擋劫!他是在彌補?還是在透過她,看著另一個已經死去的影子?
一股說不清是憤怒、是委屈、還是被欺騙的酸楚涌上心頭。她強忍著繼續翻閱,希望能找到更多證據,或者……找到否定這個推測的理由。
書卷的后半部分,記錄了幾個模糊的案例,似乎都年代久遠,語焉不詳。但其中一個案例,引起了她的特別注意:
“……上古有異獸‘蜃’,其魂彌散,執念附于滄海云霧,可化海市蜃樓,重現其生平執念之景,誘生靈沉溺……此亦可視為一種廣義‘夢引’。然蜃魂之力,暴戾混亂,所化幻境往往扭曲殘酷,侵入者心神稍弱,便易被其同化,神魂俱損……”
蜃?骨頭想起之前與白子畫在東海之濱遇到的詭異海市蜃樓,那逼真的仙山盛會,那轉瞬即逝的妖異瞳孔……難道那就是上古蜃魂殘留的執念所化?它重現的是誰的執念之景?
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腦海:妖神!
洪荒之力是妖神之力,而自己體內正有洪荒之力!那上古蜃魂,是否與妖神有關?它重現的幻境,是否是妖神殘存于天地間的執念?
這個聯想讓她不寒而栗。如果妖神的執念還在天地間徘徊,那自己這個承載了妖神之力的人,豈不是最容易被其影響的目標?
她合上書卷,心緒如同窗外翻騰的云海,再也無法平靜。《夢引秘錄》沒有給她確切的答案,卻指向了更多、更深的謎團和潛在的危險。她感覺自己仿佛站在一個巨大的蛛網中央,每一根絲線都連接著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和一個危機四伏的未來。
不能再待在這里空想了。她需要去驗證,需要更多的信息。
骨頭將《夢引秘錄》小心收好(直覺告訴她這東西可能還有用),起身離開了藏書閣。她沒有回絕情殿,而是徑直朝著長留后山,那片被稱為“禁地”的區域走去——當年鎮壓妖神真身的地方。
或許在那里,能感受到什么殘留的氣息,能讓她對“妖神”有更直接的了解。
禁地入口果然有強大的結界封印,尋常弟子根本無法靠近。但骨頭能感覺到,這結界對她體內的洪荒之力,似乎有一種微妙的排斥,但又隱隱有種奇異的吸引力。她嘗試著將一絲極其微弱的洪荒之力探出,觸碰結界。
結界泛起漣漪般的波動,并未發出警報,但那波動卻仿佛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了一層更深沉、更晦暗的回響。一股陰冷、暴虐、充滿毀滅氣息的意念,如同沉睡的兇獸被驚動,若有若無地從禁地深處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