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在身后輕輕合攏,隔絕了室內微弱的光線與那個讓他心緒翻涌的人。白子畫站在廊下,夜風穿過空寂的庭院,帶著深秋的寒涼,吹動他雪白的衣袂。他并未如尋常那般回到自己的靜室打坐調息,而是就這般靜立在骨頭房門外,如同一尊沉默的玉雕。
屋內,骨頭躺在寒玉床上,輾轉反側。
白子畫最后那幾句話,反復在她耳邊回響——“今生絕不會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你是我想守護的唯一”。承諾很重,尤其是在剛剛揭開了那樣一道血淋淋的舊傷疤之后。可信任這東西,崩塌時如山傾,重建卻如抽絲。她閉上眼,夢里那冰冷的劍尖、那句決絕的“我選天下”,依舊清晰得讓她心口發緊。
她需要證據,需要時間,需要看到除了言語之外的東西。可心底深處,又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問:如果連他此刻毫不掩飾的痛悔和承諾都不足以作為起點,那還有什么可以?
心煩意亂間,她索性坐起身,嘗試運轉靈力,想讓那清涼的氣息撫平躁動的心緒。然而,靈力剛在經脈中游走片刻,便感到一陣滯澀,白日里因強行回憶而受損的識海隱隱作痛,讓她不得不停了下來。
她嘆了口氣,目光落在緊閉的房門上。他……真的還在外面嗎?
這個念頭一起,便有些按捺不住。她放輕腳步,走到門邊,并未開門,只是將耳朵貼近門縫,屏息凝神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夜很靜,能聽到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能聽到遠處山澗隱約的水流聲。但除此之外,一片寂然。并沒有預想中的踱步聲,也沒有靈力波動的痕跡。
他走了嗎?
一股說不清是失落還是果然如此的的情緒涌上心頭。或許,剛才那些話,也只是情急之下的安撫之詞吧。她正欲轉身回去,卻忽然捕捉到一絲極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呼吸聲。
那呼吸聲綿長而平穩,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與這絕情殿的夜融合得恰到好處,若非她凝神細聽,根本無從察覺。
他還在。
他就那樣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外,沒有打擾,沒有言語,只是守著。
骨頭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門外是他的呼吸,門內是她紊亂的心跳。一門之隔,兩個世界,卻又因這無聲的陪伴,奇異地連接在了一起。
她不再試圖去理清那些紛亂的思緒,只是靜靜地坐著,聽著那平穩的呼吸聲,仿佛那聲音具有某種安定的力量,讓她翻騰的心海漸漸平息下來。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倦意襲來,她竟靠著門板,沉沉地睡了過去。
門外,白子畫始終靜立如松。
他的神識遠比骨頭敏銳,自然察覺到了她靠近門邊的舉動,也聽到了她最終滑坐在地、呼吸變得均勻綿長的細微聲響。知道她終于能安睡,他眼底深處那抹難以化開的凝重,才稍稍舒緩了一絲。
他抬頭望向天際,月已西沉,啟明星在東方閃爍著微光。長夜將盡,而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漫漫長路,卻似乎才剛剛開始。
他沒有動用靈力去窺探門內的情形,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只是這樣站著,用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履行著“我就在外面”的承諾。這守護,無關風月,更像是一種贖罪,一種在真相揭開后,他唯一能給予的、笨拙的彌補。
天色微明時,骨頭被透過窗欞的晨光喚醒。她發現自己竟靠著門睡了一夜,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帶著清冷竹葉氣息的外袍——是白子畫的。
她拿起外袍,怔怔出神。門外的呼吸聲已經消失了,他不知是何時離開的。
她推開房門,清晨濕潤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草木的清新。廊下空無一人,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但手中這件質地柔軟、卻冰涼如水的白袍,提醒著她那份無聲守護的真實。
“骨頭前輩,您醒啦?”幽若的聲音從回廊另一端傳來,她端著清粥小菜,腳步輕快地走來,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明媚笑容,“尊上今早吩咐了,說您昨日耗費心神,讓我給您送些清淡的早膳來,還特意叮囑要用安神的靈米呢。”
骨頭接過食盒,指尖觸到溫熱的碗壁,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連這些都想到了。
“尊上他……人呢?”她狀似隨意地問。
“哦,尊上一早就去大殿了,好像摩嚴世尊那邊有什么事情要商議。”幽若眨眨眼,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前輩,您昨晚和尊上……沒事吧?我早上碰到尊上,感覺他臉色好像比平時更冷了。”
骨頭搖了搖頭,沒有多說。她端著食盒回到房中,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靈米粥,又看了看疊放在一旁的白袍,昨夜那種冰封般的抗拒和懷疑,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選擇了用行動,而非言語來繼續。
接下來的幾日,絕情殿的生活似乎恢復了表面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