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殘硯余燼（第1頁）

三日后，清晨。雨后初霽，渝州城籠罩在一片濕漉漉的霧氣中，青石板路泛著水光，空氣里彌漫著泥土與草木混合的潮潤氣息。東城青石巷比往日更顯清冷，積水未干的巷道上幾乎不見行人。

凌清墨踏著濕滑的石板，一步步走向巷子深處。她的臉色比三日前更加蒼白，眼下一片青黑，顯是未曾安眠。但這三日，她并非只是枯等。她幾乎翻遍了凌家所有藏書，甚至冒險(xiǎn)再次開啟祖祠暗格，反復(fù)研讀那卷暗紅文字的古卷，試圖從中拼湊出更多關(guān)于“墨靈契”、“影墟”與“洗痕泉”的線索。可惜，那些文字佶屈聱牙，語義晦澀，又多有殘缺涂抹，她所得有限，只對(duì)幾個(gè)反復(fù)出現(xiàn)的詞——“門”、“鑰”、“守”、“滌”、“罰”——有了更深一層的、不祥的預(yù)感。

額間那灼痛感并未消退，反而隨著她對(duì)古卷的研讀、對(duì)墨玉的反復(fù)感應(yīng)（她已學(xué)會(huì)用布包裹，避免直接觸碰引發(fā)劇痛），而變得越發(fā)清晰。那不再僅僅是痛，更像是一種……隱約的、冰冷的“注視”感。仿佛有什么東西，正通過這道無形的“痕”，遙遙地“看”著她。

這感覺讓她毛骨悚然，卻也讓她更加堅(jiān)定。秘密的冰山已露出一角，其下潛藏的龐然陰影，足以吞噬一切。她必須知道更多。

巷子盡頭，那面寫著“奕”字的布幌，在晨霧中靜靜垂著，紋絲不動(dòng)。李奕辰的攤位依舊擺在那里，與三日前別無二致，仿佛時(shí)光在此停滯。他依舊穿著那身半舊青衫，正用一塊軟布，細(xì)細(xì)擦拭著一方剛修補(bǔ)好的歙硯。硯臺(tái)在他手中溫潤生光，破損處天衣無縫。

聽到腳步聲，他并未抬頭，只淡淡道：“來了。”

凌清墨在他攤位前站定，福了一禮：“李公子，三日之期已到，不知……”

“坐。”李奕辰打斷她，指了指攤位旁一個(gè)簡陋的木凳，自己則放下手中硯臺(tái)，從懷中取出了那方用錦緞包裹的殘硯——“血沁墨心”。

錦緞掀開，殘硯露出。三日不見，它似乎并無變化，依舊漆黑沉重，暗紅紋路蜿蜒。但凌清墨敏銳地察覺到，攤位上方的光線似乎黯淡了一分，空氣中也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滯澀感。仿佛這方殘硯的存在，本身就在默默侵蝕著周遭的“生氣”。

李奕辰的目光落在殘硯上，那雙古井般的墨色眼眸深處，似有極淡的幽光流轉(zhuǎn)。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并未直接觸碰硯身，而是懸停在其上方寸許處，緩緩移動(dòng)，仿佛在感受著什么。

“此物確為‘血沁墨心’無疑，”他開口，聲音平淡無波，“而且，并非天然形成。”

凌清墨心頭一緊：“并非天然？那是……”

“是人為煉制，或者說，是‘污染’與‘禁錮’的產(chǎn)物。”李奕辰的手指虛劃過那些暗紅紋路，“以極高品質(zhì)的‘源墨’胚體為基，浸染海量生靈精血與怨念，再輔以特殊禁法，于極陰穢之地淬煉不知多少歲月，方能成此兇煞之物。這些紋路，非石質(zhì)天然紋理，而是禁錮其中的怨魂精血與‘蝕’之力外顯的痕跡。”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凌清墨：“凌姑娘，可知為何它被稱為‘鑰匙’碎片？”

凌清墨搖頭，屏息凝神。

“因?yàn)檎嬲摹€匙’，并非這硯臺(tái)本身，”李奕辰的手指虛點(diǎn)向殘硯中心一處最深的、仿佛被什么東西洞穿后殘留的凹痕，“而是曾經(jīng)鑲嵌于此的……墨心。那才是‘源墨’最精粹的核心，是溝通‘影墟’，引動(dòng)‘門’之力的關(guān)鍵。這殘硯，不過是承載‘墨心’、并沾染了其力量的‘殼’。如今‘墨心’已失，此物便成了無主兇器，亦是……指向‘墨心’下落的路標(biāo)。”

“墨心……被取走了？”凌清墨急問，“是誰？我兄長是否因此……”

“取走‘墨心’者，手法老道，且對(duì)‘墨’之力了解極深。殘留的氣息……”李奕辰微微蹙眉，似乎在仔細(xì)分辨，“陰冷、混亂，充滿掠奪與吞噬的欲望，與襲擊你兄長、留下‘血墨’侵蝕的，當(dāng)屬同源。但更為……古老，也更為隱晦。你兄長，恐是意外撞破了此事，或是……被當(dāng)成了某種‘祭品’或‘媒介’。”

凌清墨臉色煞白：“祭品？”

“此等兇物煉制與使用，常需生靈血?dú)饣昶菫橐Ｄ阈珠L身負(fù)凌家‘守墨人’血脈，對(duì)‘墨’之力的感應(yīng)遠(yuǎn)超常人，正是上佳的……引子。”李奕辰語氣依舊平淡，卻字字誅心，“對(duì)方取走‘墨心’，或許本就要用他做些什么，只是被你兄長僥幸逃脫，卻也將這兇煞的‘蝕’力帶回了體內(nèi)。”

“那……那墨心現(xiàn)在何處？‘影墟’之門又在哪里？”凌清墨追問。

李奕辰搖頭：“‘墨心’下落，以此殘硯為引，或可粗略感應(yīng)方向，但具體所在，需更精密的術(shù)法或機(jī)緣。至于‘影墟’……”他看向凌清墨，“凌姑娘，你可知‘影墟’為何地？”

凌清墨想起古卷上零星的記載和譚齋主驚恐的話語，遲疑道：“似是……與‘墨靈契’有關(guān)的禁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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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也不全是。”李奕辰目光深遠(yuǎn)，仿佛望向虛空，“‘影墟’，更準(zhǔn)確說，是‘墨’之法則投射于現(xiàn)世的一道‘影’，一處夾縫，亦是古老‘契約’的一部分封印與樞紐所在。它并非固定之處，其入口隨‘契’而動(dòng)，隨‘鑰’而顯。這‘血沁墨心’既是‘鑰匙’碎片，亦是指引。當(dāng)‘墨心’重歸，或當(dāng)足夠多的‘鑰匙’碎片匯聚，并滿足特定條件時(shí)，‘門’便可能洞開。”

“門后……是什么？”凌清墨聲音干澀。

李奕辰沉默片刻，緩緩道：“可能是‘墨’之本源的一隅，可能是被封印的古老存在，可能是無盡的‘蝕’之海，也可能是……‘洗痕泉’的源頭。無人確知。古籍所載，多為臆測。唯一可確定的是，門開之處，必有異象，生靈涂炭。”

凌清墨如墜冰窟。兄長昏迷，凌家被卷入，竟關(guān)乎如此恐怖的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