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舊下著,將渝州城籠罩在一片迷蒙的水汽之中。凌清墨撐著傘,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回凌府的路上。雨點敲打著油紙傘面,發出密集而沉悶的聲響,卻掩不住她心中翻騰的思緒。
李奕辰……墨硯先生……
這個突然出現在青石巷深處的修硯人,給她一種極其矛盾的感覺。他年輕,衣著樸素,身處陋巷,言行舉止間卻透著一種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沉靜與……疏離。不是故作高深,而是一種仿佛浸透了漫長時光、看透了許多事物的淡然。尤其是那雙眼睛,墨色沉沉,望過來時,竟讓她額間那道莫名的灼痛都隱隱呼應。
他認得“血沁墨心”,知曉“影墟”,甚至提到了“墨靈契”與“洗痕泉”。這些連家中藏書都語焉不詳、只在祖輩口耳相傳的隱秘,他似乎了如指掌。他留下殘硯,說三日后給答復,是真的有把握從中看出什么,還是另有圖謀?
還有他最后那句關于“陳年艾草”的提醒。是隨口一提,還是……他看出了什么?
凌清墨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輕輕拂過眉心。那里皮膚光滑,并無異樣,但自從觸碰了那殘硯,一種隱約的、仿佛被烙印的灼熱感便時隱時現。尤其是在面對李奕辰時,那感覺尤為清晰。
她甩甩頭,試圖驅散這些雜念。眼下最緊要的,是兄長的性命。李奕辰的話至少提供了一個方向——“洗痕泉”,以及追查殘硯與凌家隱秘的關聯。無論前路如何兇險,她已無退路。
回到凌府時,天色已近黃昏。府內氣氛壓抑,下人們行色匆匆,臉上帶著憂色。老仆福伯迎上來,見她獨自歸來,神色愈發焦慮:“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大少爺他……午后氣息又弱了些,陳大夫來看過,還是搖頭,說那股陰寒邪氣已侵入心脈,若再無化解之法,只怕……”
凌清墨心中一緊,打斷他:“福伯,立刻去藥鋪,買最好的陳年艾草回來,越多越好。再備下大桶和熱水?!?/p>
福伯一愣:“艾草?小姐,這是……”
“快去!”凌清墨語氣急促,“按我說的做,或許能暫緩兄長病情。”
福伯見她神色堅決,不敢多問,連忙應聲去了。
凌清墨快步來到兄長凌鋒養病的廂房。屋內藥氣濃郁,卻掩不住那股若有若無的陰冷氣息。凌鋒躺在榻上,面色灰敗中隱隱透著一層不祥的青黑,眉心更是凝聚著一小團仿佛化不開的墨色。他呼吸微弱,胸口幾乎不見起伏,若非偶爾睫毛微微顫動,幾乎與死人無異。
凌清墨在榻邊坐下,握住兄長冰涼的手。記憶中那個溫文爾雅、總是帶著和煦笑容的兄長,如今卻成了這般模樣。自責與心痛如同潮水般涌上。若她平日多關心些家中事務,多追問些祖傳隱秘,是否就能早些察覺,避免今日之禍?
不,現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她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開始仔細回想李奕辰的每一句話。“蝕”之力,“坐標”,“鑰匙”,“墨靈契”……這些詞匯在她腦中盤旋。凌家守護的“龍洑”雙硯,其中主硯失蹤,殘硯染血歸來,兄長因此中邪昏迷。這一切,必然與那所謂的“影墟”和“墨靈”脫不了干系。
“哥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也一定會弄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彼吐曊f道,目光落在凌鋒眉心的那點墨色上,眼神逐漸變得銳利。
不多時,福伯帶著下人抬來了大桶熱水和成捆的陳年艾草。凌清墨指揮著將艾草搗碎,投入滾燙的熱水中。霎時間,一股濃郁而獨特的草藥氣息彌漫開來,帶著些許辛辣,又有一股沉郁的香氣。
“你們都出去,在門外守著,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進來?!绷枨迥愿赖馈?/p>
待下人退去,房門緊閉,凌清墨深吸一口氣,褪去凌鋒的外衣,只留貼身中衣,然后費力地將他扶起,讓其靠坐在注入艾草熱水的大桶邊。熱氣蒸騰,混合著艾草的氣息,將凌鋒包裹其中。
她取過干凈的布巾,浸透滾燙的艾草水,小心避開兄長心口附近,開始為他擦拭額頭、脖頸、手臂……按照李奕辰所言,艾草性溫,可驅寒辟邪,陳年者效力更著,或可暫時壓制那陰寒的“蝕”力。
起初并無異狀。但隨著艾草水一遍遍擦拭,凌鋒皮膚表面,那些原本淡到幾乎看不見的、蜿蜒如蛛網的暗紅色細紋,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它們仿佛活物,在熱氣的蒸騰和艾草藥力的刺激下,微微蠕動著,顏色也由暗紅轉向一種更深的、近乎墨黑的色澤。
凌清墨心中駭然,手上動作卻不停。她咬緊牙關,繼續用艾草水擦拭。當布巾擦過凌鋒心口附近時,異變突生!
“嗤——!”
一聲輕微卻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凌鋒心口處的皮膚下,那團最濃的墨色驟然翻滾起來,仿佛被激怒的兇獸!緊接著,一縷極淡、卻冰冷刺骨的黑氣,竟從凌鋒的皮膚毛孔中絲絲縷縷地逸散出來,與空氣中蒸騰的艾草熱氣相遇,發出“滋滋”的輕響,相互抵消、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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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效!凌清墨精神一振。但她也立刻發現,那黑氣極為頑固,艾草水只能逼出最表淺的一層,更多的黑氣盤踞在凌鋒體內深處,尤其是心脈附近,牢牢吸附,紋絲不動。而隨著黑氣被逼出,凌鋒的臉色似乎好了一分,但眉心的墨色卻仿佛更凝實了些,隱隱散發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動。
“這‘蝕’力,果然詭異……竟似有靈性一般,懂得固守要害。”凌清墨額頭見汗,不知是熱氣所熏,還是心力交瘁。她知道,此法只能暫緩,治標不治本。李奕辰說的沒錯,必須找到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