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歇,鉛灰色的天光透過云層縫隙,吝嗇地灑在濕漉漉的山林間。凌清墨背著昏迷的哥哥,深一腳淺一腳地穿行在崎嶇的山路上。每一步都牽扯著左臂傷口鉆心的疼,額間的“墨痕”在壓制下蟄伏,卻依舊傳來陣陣陰冷的悸動,提醒著那隨時可能爆發的危機。
更讓她心神緊繃的,是身后那道如影隨形的“存在”。
李奕辰——或者說,是那個以“李奕辰”為名、卻已非“人”的存在——無聲地“飄”在她身后數尺之外。他沒有實體,更像一團凝聚不散的陰影,邊緣模糊,與周遭的光線形成詭異的扭曲。所過之處,生機與死寂的界限被粗暴地攪亂:左側的灌木會突然瘋長,枝葉扭曲成怪異的形狀;右側的苔蘚卻瞬間灰敗,化為齏粉。空氣在他周圍微微震顫,發出常人難以察覺的、仿佛琉璃將碎的細響。
他在與這個世界“對抗”,也被這個世界“排斥”。凌清墨能清晰地感覺到這種格格不入。這讓她既恐懼,又生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同病相憐?她自己,不也正被“墨痕”侵蝕,與這“正常”的人間漸行漸遠么?
“還要走多久?”那個淡漠的、直接在她意識中響起的聲音再次出現,聽不出情緒,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凌清墨喘了口氣,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汗水,指向遠處一片被濃霧籠罩的山坳:“前面,霧瘴谷。谷中有一處廢棄的獵戶木屋,位置隱秘,短時間內應該安全。”那是她早年隨父兄進山采藥時偶然發現的藏身之所。
“嗯。”李奕辰的回應簡短至極。他的“目光”(如果那無形的注視可以稱之為目光)掃過凌清墨微微顫抖的小腿和蒼白的面頰,又掠過她背上氣息奄奄的凌鋒。“你的傷,和他的毒,都拖不久。”
凌清墨心頭一緊,沉默地點了點頭。她何嘗不知?但眼下除了躲藏,又能如何?尋常醫師根本無法處理“墨痕”反噬和那種詭異的侵蝕之毒。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絕望,那意識之音停頓了片刻,再次響起,內容卻讓凌清墨驟然停下腳步:“你額間之‘痕’,與手中殘‘墨’,同出一源。墨蝕神魂,毒侵經脈,皆賴‘墨’力維系。尋常法門,無效。”
凌清墨猛地轉身,死死盯住那團模糊的陰影,聲音因激動而發顫:“你知道?你有辦法?!”問出口她才覺得荒謬,這不知是人是鬼的存在,方才還抹殺了追兵,此刻卻似乎在……指點她?
陰影微微波動了一下,仿佛在“審視”她。“暫緩或有一策。但需‘引子’。”
“什么引子?”
“足夠鮮活的生命精氣,或……同源高階‘墨’力,中和反噬,暫封其擴散。”李奕辰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前者易得,后者難尋。你手中殘墨,靈性十不存一,效力微乎其微。”
鮮活的生命精氣?殺人取命?凌清墨臉色一白,立刻搖頭。同源高階魔力?更是虛無縹緲。
“難道……就沒辦法了?”她聲音干澀。
“有。”李奕辰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她額間,“尋‘洗痕泉’。”
凌清墨呼吸一滯。果然!他也知道“洗痕泉”!難道他降臨此界,也是為了……?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那意識之音繼續道:“我需‘洗痕泉’,滌蕩異力,穩固己身。你需‘洗痕泉’,洗去墨痕,救你兄長。目標一致。”頓了頓,又道,“你手中殘墨,于我感知此界、尋覓泉蹤,或有助益。你之‘墨痕’,于我解析此力根源,亦是參考。合作,各取所需。”
這是赤裸裸的交易宣告。凌清墨聽明白了。他沒有救她的義務,出手解圍或許只是順手,或許另有深意。如今提出合作,是基于彼此的需求和可利用的價值。冰冷,但現實。
她看著懷中氣息微弱的哥哥,又感受著額間蠢蠢欲動的灼痛,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怎么合作?”她抬起頭,眼神重新變得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