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內,寂靜得只剩下油燈燈芯偶爾爆出的噼啪細響,以及角落里凌鋒幾不可聞的微弱呼吸。窗外,霧瘴谷的夜色濃稠如墨,連蟲鳴都消失了,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這無邊的灰白與黑暗吞噬、凝固。
李奕辰的墨色化身靜立在窗前,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但他周身彌漫開的那種無形的、帶著寂滅與虛無氣息的“場”,卻讓這方小小的空間,與外界徹底隔絕開來。他在“消化”方才從凌清墨“墨痕”中感知到的那一絲奇異“共鳴”,同時也在不斷地、極其緩慢地汲取著這方天地間稀薄的游離能量,修補著這具臨時化身的消耗。
凌清墨蜷縮在墻角,眼皮沉重如鉛,但精神卻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無法真正入眠。額間那道“墨痕”在被李奕辰的墨力觸動后,傳來的并非刺痛,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空虛”感。仿佛長久以來盤踞在靈魂深處的某個沉重的、帶有腐蝕性的東西,被短暫地“挖去”了一小塊,留下了一個冰冷的、確異常“干凈”的空缺。這感覺讓她既感到一絲莫名的輕松,又涌起更深的不安——她的身體、甚至靈魂,似乎正在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她偷偷抬眼,望向窗邊那道模糊的墨色身影。這位“墨硯先生”的來歷和目的,依舊是一團迷霧。他強大、神秘、手段詭異,行事邏輯也與常人截然不同,似乎一切都遵循著某種冰冷的“等價交換”與“觀察分析”。他救了她,暫時穩住了哥哥的傷勢,但凌清墨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失去了“價值”,或是成為“阻礙”,對方會毫不猶豫地將她舍棄。
這是與虎謀皮。但她別無選擇。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窗邊的李奕辰忽然動了。
他緩緩抬起右手,那由墨力凝聚的、略顯虛幻的食指,在身前的虛空中,輕輕一點。
“嗡——”
一聲低沉到幾乎無法被聽覺捕捉、卻直接在靈魂層面震響的鳴顫,悄然蕩開。凌清墨渾身一顫,只覺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寒自脊椎竄上,眼前仿佛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
一點比最深沉的夜色還要漆黑的“墨點”,憑空出現在李奕辰指尖所點之處。那并非普通的黑,而是一種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概念甚至是“存在”本身的……“虛無”之色。
緊接著,李奕辰的手指動了。以那一點“虛無”為起初,他的指尖在空中劃過一道玄奧到極致、也緩慢到極致的軌跡。沒有光芒,沒有符咒,只有一絲細得幾乎無法察覺的、扭曲了空間與視覺的……“線”。
這條“線”仿佛是活的,它不遵循任何已知的幾何規律,時而筆直,時而曲折,時而甚至折疊到自身之上,構成了一個個充滿矛盾與不協調感的……“結”。每一個“結”星辰,凌清墨就感覺周圍的空氣似乎就凝滯了一分,光線的傳播似乎就扭曲了一絲,連時間的流速,都仿佛變得……不確定起來。
這是她從未見過、甚至無法理解的手段!這并非依靠靈力或符箓引動天地元氣布陣,而更像是……在直接“編織”或“修改”周圍極小范圍內的……“規則”本身!是對“存在”與“虛無”、“是”與“非”的直接干預!是一種遠超她認知層面的……“道”的運用!
冷汗,不知何時已浸濕了凌清墨的后背。她死死地盯著李奕辰的動作,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這位“墨硯先生”的來頭,恐怕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怕得多!他真的只是一個對“墨”有研究的奇人嗎?還是……某種從更高層次的世界、甚至是……“上界”降臨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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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奕辰對凌清墨的震驚毫無所覺,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眼前這道正在成型的“陣”中。這并非什么高深的陣法,只是他以此刻殘存的力量,結合“變量道種”對“概率”與“存在”的干涉能力,所能布置的、最基礎的“斂息絕跡陣”。其核心,在于扭曲木屋周圍一小片區域的“被觀測概率”與“被推算因果”的可能性,將其無限趨近于零。簡單來說,就是讓此地在天機推演、氣息感應、乃至是最直接的“目光”注視下,都呈現出一種“此處無物”、“理所當然”的“背景”狀態。
這對曾經的他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此刻,在這法則堅固、排斥異力的下界,以一具殘破化身施展,卻是異常吃力。每一筆軌跡的刻畫,都在消耗著他這具化身本就不多的本源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