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露,霧瘴谷中的灰白仍濃稠如漿。木屋內,死寂被凌鋒驟然急促又驟然平復的呼吸聲打破,旋即重歸于更深的靜謐。
李奕辰收回墨色細絲,化身輪廓明顯黯淡了幾分,邊緣甚至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強行鎮壓“血墨”反噬,并在那一瞬的共鳴中捕捉到遙遠的方位指向,對此刻的他而言,消耗頗大。但他眼中那點深邃的幽光,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銳利。
“血墨”之力的頑固與暴戾,遠超他的預估。這絕不是普通的侵蝕,而像是某種被精心煉制、具有特定指向性的……“標記”或“信標”。它盤踞在凌鋒體內,不僅侵蝕生機,更像是在持續地……發送著某種信號,或者說,是一道引向特定目標的“路標”。這就解釋了為何凌鋒能“看”到“白骨血淚之路”,他本身,或許就是那條路的……一部分“地圖”。
而那絲共鳴最終指向的西南方向……血色水澤……死寂與詭異生機交織……
是“洗痕泉”嗎?還是一個更大的陷阱?
李奕辰暫時無法斷定。但方向已明,這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他需要盡快恢復力量,以應對前路未知的兇險。
他的目光落在凌清墨身上。少女正緊張地查探著凌鋒的狀況,額間的“墨痕”在方才的共鳴中似乎也被引動,顏色比之前更深了一思,隱隱有暗紅流光流轉。她的狀態,也不容樂觀。
“他體內的侵蝕暫時被壓下,但根源未除,只是拖延。”李奕辰的聲音在寂靜的木屋中想起,平靜無波,“你的‘痕’,方才亦有異動。那‘血墨’與你凌家血脈、與你身上的‘墨痕’,同源而異質,彼此牽引。此去西南,你需謹守心神,壓制‘痕’力,以免被其所趁。”
凌清墨抬起頭,臉色蒼白,眼中卻燃著倔強的光:“我明白。只要能救哥哥,找到洗痕泉,任何風險我都愿意承擔。”
李奕辰不置可否,目光轉向窗外漸淡的霧靄:“此陣尚可維持三個時辰。拂曉之前,我們必須離開。追兵雖暫退,但你我氣息已泄,久留必生變數。你收拾行裝,喂他服下此丹,可吊命十二個時辰。”他屈指一彈,一枚龍眼大小、色澤灰暗、毫無靈氣波動的丹丸落入凌清墨手中。
丹藥入手冰涼,觸感奇異,非金非石,倒像是……凝固的墨滴?凌清墨不及細想,依言小心翼翼地將丹藥放入凌鋒口中。丹藥入口即化,凌鋒灰敗的臉色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一絲極淡的血色,呼吸也平穩了許多。
“此丹以我寂滅道韻混合此界草木精粹勉強凝成,可暫‘凍結’其體內生機流逝與‘血墨’侵蝕速度,但切記,只有十二個時辰。時辰一過,反噬更烈。”李奕辰補充道。
凌清墨重重點頭,將這份恩情記在心里。她迅速整理好所剩無幾的行裝,主要是些干糧、清水和幾樣簡單的傷藥。最后,她將懷中那半塊“血絲黑墨”殘片用布包好,貼身收起。指尖觸及墨塊,那溫熱感依舊,方才的劇烈共鳴似乎讓它也損耗不小,光華內斂了許多。
天色將明未明,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
“走。”李奕辰言簡意賅,墨色化身率先飄出木屋。屋外,他布下的“斂息絕跡陣”微微波動,并未撤去,而是被他以一種巧妙的方式“折疊”收攏,化作一層極淡的墨色流光,縈繞在化身周圍,如同一層流動的陰影斗篷,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
凌清墨背起依舊昏迷但氣息平穩了些的哥哥,緊隨其后。踏出木屋的剎那,山谷中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她打了個寒顫。但更讓她心悸的是,就在他們離開木屋不過十數丈,那原本被陣法籠罩的木屋,在晨霧中竟迅速變得模糊、透明,最終如同融化在霧氣中一般,消失不見!連一絲存在過的痕跡都未曾留下。
“陣法已收,此地痕跡亦被抹去。”李奕辰的聲音傳來,解釋了這一幕。他抬手虛引,一縷極細的墨色絲線自他指尖延伸而出,指向西南方向。“循此線而行,可避尋常耳目與低級迷障。遇險勿慌,跟緊。”
凌清墨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緊了緊背著哥哥的綁帶,邁開沉重的步伐,跟在那道飄忽的墨色身影之后,沒入了濃重的霧瘴與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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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道與彌漫的霧氣里。就在他們離開約莫一炷香后,原本木屋所在的位置,空間微微扭曲了一下,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由細微符文構成的光影一閃而逝,仿佛有什么東西“掃描”過此地,卻一無所獲,最終悄然散去。
西南方向,山勢逐漸崎嶇,林木越發茂密陰森。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混合著腐爛草木與某種淡淡腥氣的味道。李奕辰指引的路徑極為刁鉆,時而穿行于密不透風的荊棘叢,時而涉過冰冷刺骨的溪澗,盡挑人跡罕至、甚至無路可走之處。
凌清墨咬緊牙關緊跟,她雖自幼習武,體格強于尋常女子,但連番遭遇、傷勢未愈,又背負一人,體力消耗極大。額間的“墨痕”在行路中不時傳來隱隱的悸動,越往西南,這悸動便越是清晰,仿佛在應和著遠方某種神秘的召喚,讓她心神不寧。
李奕辰的化身始終飄在前方數丈,沉默如影。他似乎在不斷調整著前進的路線,避開了一些連凌清墨都察覺不到的危險氣息——或許是盤踞此地的兇獸巢穴,或許是某些天然形成的陰煞之地。那根指引方向的墨色絲線,也隨著他的心意時隱時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