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攥緊拳頭:在程家卑躬屈膝十余日,在蘇州府山塘街隱名埋名八載,這些時間賬總要算數吧!?她不求天,不拜神,踹翻城隍廟,蔑視觀音相,余生只拜一神!誰叫這群惡人死,她就拜誰!山野精怪可拜,草木生靈可拜,黑白無常可拜,酆都閻羅亦可拜!
程家族長,稱之程七叔,緩步走出來:“查真兇,可;報官,不可。大興死了,程家都悲慟,可凡事不能做絕,待傳出去我程家出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sharen犯,這偌大一串程家子弟該怎么活?!讀書的還考不考科舉?學藥的還當不當大夫?做買賣的還有沒有信譽?”
“照老朽看,阿拉內里先查,待查出來,一刀抹了脖子,兩個棺材重疊下葬,對外不用交待,對內也有了交待。”七爺叔陶寶鎮松江腔很重,說話囫圇不清,不仔細聽,聽不懂。
山月攥緊的手微微一松。
“那七爺叔,您說怎么查?”程二老爺對這個說辭也滿意。
七爺叔咳兩聲:“怎么查?我們民間沒有官府那些個雷霆手段,只能挨個問,分開房間挨個問,被審問的人坐到鋼釘夾板上,答錯就挨鞭子,挨了幾鞭子后總有人受不了。”
宗族的權利,總是帶了幾分輕描淡寫的殘忍。
山月低低垂首,側眸,用手摸了摸發髻上的段氏給的做工精良的銀簪,手一歪,銀簪翻了個面,露出烙下的一處芙蓉花印。
二房太太何氏身形低矮,擋不住身側的何窈娘。
何窈娘順利注意到了山月的動靜,略有不解地蹙了眉頭,隨即眼眸一亮,即刻附耳至二太太何氏耳邊輕語一番。
程二老爺思索片刻,正欲答應。
何氏適時開口:“諸位都是老爺,自不懂這四方銅鏡女人家的玩意兒——該物做工精良、用料扎實,決計花費不小,這種品相的東西都是街上的大店出品。”
何氏微微一頓,向丈夫使了個眼色:“而大店出品,必有烙印——正堂里都是嬌嫩的姑娘,見血總歸不好,尤其大嫂嫂還是老知府師爺的姑娘,怎可以還未定論,就用私刑?豈非師出無名?”
意思是有了定論,師出有名,就可以暢所欲言,喊打喊殺了。
山月看了眼何氏,二房看似一個憨,一個墩,實則比大房夫妻更齊心、更聰明、更有野心:否則怎么會將自己的嫡親侄女送進程家的繡樓?
何氏笑笑:“夫君,你翻看一下,銅鏡上是否有店鋪烙印?若有烙印,咱們便可找到賣家,派個管事去詐一詐,不就知道這鏡子的主人是誰了嗎?”
程二老爺翻過背面:“有個‘常’字!”
“便是常記珠寶買的!”何氏高聲道。
七爺叔沉思片刻后,一錘定音:“派個大興身邊常用的當家管事去問。”又點名:“老九,你也跟著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